靄青走到男官員面前,“找我有事?”
“你把這個帶著,”男官員遞給靄青一個文件袋,“叫給二號法庭的文員Clerk。”
哦,靄青接過來,原來還多一項服務,她幾乎要說,送上去是不是算盡到義務,可以回家了。
隨著最后一撥人上到二樓,二號法庭門口擠滿了人,一位中年大媽正扯著嗓子問誰拿著文件?
走在最后的靄青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袋,“在我這里。”
人群分開一條縫,靄青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前面,把文件交給大媽,呃,文員。
大媽接過來,轉身進入法庭,把門關上。靄青想退,那條縫已經沒了,只好站在最前面,一種加塞兒的罪惡感。
好在等的時間不長,大門又開了,這位是個穿制服的黑大叔,告訴大家排成一列,進門左拐上臺階,順序坐到幾排椅子上。
靄青以前只在電影電視里看過法庭里什么樣子,現在身臨其中了。看來他們坐的位置是將來開庭時給家屬和旁聽人員的區域,椅子比地下室大廳里舒服多了。
旁聽區其實叫觀眾席更準確一些,高高的像是看下面的戲臺。左邊是法官的高臺,背后是國旗和加州州旗,莊嚴肅穆。右邊是兩排座椅,是未來陪審團的席位。對面靠近陪審團一側是文員辦公桌,旁邊立著個大牌子,靠近法官一側是證人席。
靄青正探頭探腦地打量,黑大叔,請他們入席的那位,一直坐在門口,起來大聲吆喝,“全體起立,法官開庭。”
嘩啦啦,六七十人站了起來,靄青看見穿黑袍的女法官從腳下不知哪個門進來,坐進高臺。黑大叔請大家也坐下。
女法官宣布今天為一個持槍入室搶劫的案子選拔陪審團成員,檢辯雙方律師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靄青這才注意到觀眾席底下有兩張桌子,各坐著兩個人,西裝革履的,這時候站起一位,轉身面對他們,說自己叫什么什么,哪家律師事務所的,是辯方的。另一位自我介紹的則是縣里的檢方律師。
然后文員開始點名,叫到名字的人,一一從觀眾席起立,依序坐到陪審席。
等人坐穩了,文員指著身邊那個大牌子說,這是作為陪審員的條件,每人都要如實回答靄青瞇起眼睛,看清第一條是自報姓名,然后是職業,有沒有犯罪歷史,有沒有被搶劫過,有沒有其他受害經歷,有沒有擁槍,后面的字越來越小,擠在一起,看不太清了。
坐第一位的開始回答問題,是個開修車棚的小業主,說車棚離不開他,否則就要關門歇業,造成損失,兩員工也得無償回家。
法官詢問檢方和辯方的律師,兩人都同意不需要他,法官說你可以走了,小業主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第二位是個公司職員,沒什么被害歷史,但是堅決反對擁槍,認為對罪犯要嚴懲。兩方律師商量了一陣,辯方律師還起來問了兩個問題,最后把他留下了。法官請他坐到第一席位。
下一位是個年輕女人,說自己曾經被人搶過背包,至今還有心里陰影,律師居然讓她細說當時的情形,女人說著說著都要哭出來了。最后被放走了。
這樣一個一個的問下去,什么職業的都有,各種各樣的經歷,靄青聽都聽煩了,可法庭里不允許看手機不許用電腦,也只好聽下去,聽著心里直打顫,這幾乎沒有什么隱私了呀。她想到的借口就是自己是全職媽媽,兩個孩子要她看管,唉,實在不能脫身,就只能說出杰杰是個有特殊需求的孩子。
三個小時過去了,陪審員選中了七個,觀眾席上的被叫下去幾撥,靄青還沒有被叫到。法官宣布午休,下午一點回來繼續。
靄青吃了個快餐,書店里買了本小說,作家是Mary Higgins Clark,號稱是Queen of Suspense懸疑小說女王,靄青叫她美國瓊瑤,以前在圖書館買過幾本她的小說。其實不是慕名,而是貪圖便宜,一塊錢一本舊書,靄青買了好幾箱,什么書都有,為了裝飾書架的,閑的沒事,翻到一本Higgins的,還真看完了。
回到法庭大廳,給家里打個電話問了問,孩子們都吃過了飯,乖乖的在午睡。臨時請的保姆只做半天,然后喬治接班兩小時,三點以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在社區網站Nextdoor上打的廣告,靄青以前沒有用過她,好在喬治答應可以在家遠程上班,同時監督小保姆,只要視頻開會時不會被孩子打擾就可以了。
公民義務服務可不便宜耶,這一天下來好幾百出去了,靄青可千萬不能被選中啊。
下午是一樣的戲碼,靄青懶得再聽,低頭看書。快四點了,觀眾席上所剩不多了,靄青正擔心自己的好運快到頭了,法官宣布十八名陪審員選好了,十二名正式成員,六名候補成員。她向觀眾席上剩下的幾個人道謝,你們可以回家了。
黑大叔開了門,告訴大家拿著通知單去地下室某房間,靄青按指令到達,極小的房間里有個柜臺,文員在通知單上蓋了個日期戳,證明今年義務完成。
靄青喜滋滋地收好,好像贏了什么大獎似的,可不是嘛,沒有被揪上臺去回答每個問題,保護了隱私,就是最大的獎勵。
而且不用繼續坐在那間法庭里,誰知道會多少天,不用聽那些犯罪細節,靄青要趕緊回家,準備下一個活動,杰杰的生日聚會。
“什么?不請凱文一家?”喬治皺起眉頭。
杰杰和凱文的兒子馬丁的生日就差一天,以前兩家合辦過生日爬梯,不合辦的時候也會邀請對方參加。
“今年是杰杰和他的同學們一起,都是特殊的孩子們,請凱文一家過來,家長們會不舒服吧?”
“特殊的孩子?”喬治歪頭看著靄青,“杰杰可以和正常孩子一起了,不要總灌輸他這種想法。”
“我也不希望杰杰永遠是有特殊需求的孩子,這件事上,我們要聽醫生和老師的,老師是有文憑的,受過訓練,很有經驗的。”
“孩子是自己的,我們對他負最終的責任,我認為朱利安正常,就是非常內向性格,你不能一味寵著他。”
“怎么,”怎么又是我的錯?靄青咬了咬嘴唇,“你的意見我會向醫生和老師轉達。生日爬梯的事情,我向凱文和黛碧解釋。”
“算啦,我去說。”喬治說走就走,“今天和凱文看球的時候我提一下。”
正常賽季的橄欖球都是星期天比賽,凱文球員出身,在小河馬克時候,結識了一幫職業球員,于是每周末都組織看球爬梯。
靄青不太愿意喬治參加這種聚會,她聽到過太多的傳言,聚會上酗酒的,吸毒的,亂交的,什么都可能發生。喬治實在不適合混入其中。特別是短短的周末,一整天花在看球上,能不能在家多和孩子們玩一玩呢?
“你注意語言,別讓他覺得我在歧視他們,特別那個黛碧,對膚色非常敏感。”
喬治揮了揮手,“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