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無名尸體,”慕楓皺了皺眉,“尸體是被打更的更夫發現的,他交代打更經過那條街的時候,看到荒宅院墻上探出來的梨樹枝上結了梨子,一時起了饞,爬墻去摘的時候被血滴到臉上,接著抬頭看到了頭頂上懸掛的尸體。”
“案發地點有八成是在松樹下,因為除了那片,其他地方我們都沒有找到血跡。”
李孑問道:“即是院墻底下,那你們有沒有查看院墻內,荒宅里?”
這話一問,其他四個人默默對視了一眼。
陸長纓回道:“李夫人有所不知,這座宅子是前青州御史明順郡王的,當年宅子里的人因為一場意外一個人都沒能躲過去,后來也有人不信邪住了進去,無一例外全都死了,久而久之,這宅子已經成了鎮上所有人眼里的禁地,根本沒人敢進去。”
是以,就算發現尸體的地方和宅子僅有一墻之隔,他們也從沒有想過進宅子里面查看。
就連平時,對這片地方也是敬而遠之。
畢竟當年那件事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
看見這幾人都是諱莫如深的模樣,李孑忍不住好奇:“當年發生了什么意外?”
陳修道:“平康九年,明順郡王代圣上出使南越,帶回來一名南越歌女,寵愛備至。但這名歌女卻在進府不到半年便染病而亡。郡王悲痛不已,也跟著臥床不起,半月后也隨之去了。就在郡王去世后,府中眾人也開始相繼染病,從主子到下人,到最后去了個干凈。鎮上都傳言是歌女魂魄索命,久而久之,再沒有人敢靠近這座宅子了。”
李孑摸了摸下巴,沉思不語。
她是肯定不信那什么歌女魂魄索命的,要說那歌女可能本就攜帶了什么傳染病還差不多。
至于為什么傳染范圍只在這幢宅子里,很可能那傳染源的傳播途徑并非空氣之類的,而是蟲子之類的活物,且因為某種原因無法離開這座宅子。
要不然這整座鎮子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她猜測那兇手也知道這個傳聞,那么他哪都不選,偏偏把這么荒涼的地方當做殺人丟尸現場,必然有其用意。
李孑直覺這座宅子或許會給這件案子帶來突破性的進展。
想到這,她當即看向陳修,“陳司察,當年明順郡王臥床不起,給他看病的大夫可還健在?”
陳修當下眉頭一皺,“李夫人懷疑這最后一具尸體跟這座宅子有關聯?”
李孑頷首,“剛剛陸衛官也說了,因為歌女魂魄索命的傳言,除了打更的更夫偶爾經過,一般人根本不會靠近這座宅子,那么兇手為什么會唯獨選擇在這里殺人,要說沒有任何目的,”李孑搖搖頭,“我不相信。”
唐鈺:“或許正是因為無人經過,兇手才會選擇這里來掩藏尸體呢?”
李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唐鈺一眼。
“那挖個坑直接埋了更方便,還神不知鬼不覺。從前面三起案列中,可以斷定的一點就是,兇手對自己下手殺害的對象壓根就沒有任何遮掩的想法,恨不得鬧個人盡皆知,怎么唯獨第四個就改變下手慣性了呢?”
唐鈺張張嘴想反駁,陳修看了他一眼,“唐鈺,你去回春堂請劉大夫過來一趟。”
雖是什么都沒說,但只這個吩咐,無疑認同了李孑的話。
唐鈺站起身,朝陳修拱拱手,風風火火地走了。
沒過一會,小安端了一盤糕點并一碗酥酪從廳外走進來,放在李孑身側的桌子上,對著團子笑了笑,又對李孑說道:“李夫人,這是大人吩咐奴才讓廚房現做好的點心,給小公子墊墊肚子。”
團子抬頭,李孑低頭,兩人視線撞到一起。
李孑:“······”
平常時候的團子太安靜了,要是往常只有他們兩個人,她還會時時注意著團子。
今天分析案件分析得太入迷,她居然把團子給忘了。
要不是還有外人在,李孑險些要給自己一巴掌。
跟陳修道了聲謝,趁著唐鈺請人還沒來,李孑給團子喂了一碗酥酪,又吃了一個小餅子,最后摸了摸他鼓鼓的小肚子,“團子,吃飽了沒?”
團子乖乖點點頭,李孑也沒指望這個奉行沉默是金的小不點回答。
看了會對面母子親昵的畫面,陳修建議道:“回春堂離得不近,唐鈺過來還需一會,李夫人可以領著小公子在廳外消消食。”
李孑點點頭,帶著團子的廳外走了不到一刻鐘,小家伙昏昏欲睡。
最后被小安抱到了里間的軟榻上睡覺去了。
廳里少了奶娃娃,陳修看看慕楓和陸長纓,發現他們兩個也朝自己看過來。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輕舒了一口氣。
一個丁點大的小孩子在廳里坐著,他們真的是稍微大些的語氣都不敢出。
李孑垂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力圖盡快熟練使用這種軟塌塌的毛筆,壓根沒注意到另外三人的眼神交流。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唐鈺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進了大廳。
略去禮節,等劉大夫落座,李孑直截了當地發問:“劉大夫,不知您可還記得平康九年,青州刺史明順郡王,所犯何病?”
應該是唐鈺在路上的時候已經交代過了,劉長明朝李孑的方向看過來一眼,答道:“郡王當時全身起了一種米粒大小的粉紅色疙瘩,兼之高燒不退,心火侵灼五臟六腑,開始的時候還能抑制,但終究只是治標不治本,到最后藥石無醫,五內俱焚。”
這是第一次有人詳細描述了明順郡王當年所犯的病癥,聽得陳修等人心驚不已。
李孑倒是邊聽邊點頭。
她在書上也見過類似這位劉大夫敘述的癥狀,還列舉了好幾種病癥起因。
不過現在不是分析這個的時候,她更關心的是。
“劉大夫,您覺得,這種病,會不會傳染?”
劉長明想了想搖搖頭,“老夫去給郡王問診的時候,闔府上下并沒有人有類似的癥狀,再之后郡王妃和一干下人是否是因為傳染致死,老夫并不知情。”
李孑看向陳修,“那當時?”
“郡王府上有長期供奉的大夫,除非府上的大夫對主人家病癥束手無策,一般是不會去府外請大夫的。”
“這么說,郡王府里面的大夫也死了。”
陳修點點頭,“沒錯。闔府上下,七十二口人,無一生還。”
雖然依照劉大夫所言,當時郡王府上只有明順郡王一人染病,其他人并無類似的病理表現,但李孑就是有種直覺。
郡王府上所有人的死因,應該都是相同的。
畢竟,傳染病,都有一個潛伏期。
不過這么一來,那座荒廢的郡王府,勢必要走一遭了。
李孑垂眸,看著紙張上自己做的記號。
那宅子,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