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殘夢今又襲 推入清明臺
自從允庭自長亙冒險回來,兄長每日是越發焦慮。他將自己關在書齋內,起先還會進食,不久前是連婢女遞進去的飯食也不動了。直到五日后,林紀安從往南方進茶葉的路上奔回,兄長才急切地出了書齋與之商討。
他二人坐在大堂之上,只見到允深愁眉不展,而紀安尚能鎮定自若,在懇切地勸慰他。聽他們談話間,似乎本來期望的目的沒有達成,又或者是他允庭的舉止出了什么差錯,才導致了現在前后兩難的局面。
允庭靜靜地站在大堂門外,半個身子掩在門柱后。聽到后來,他心思愈發混亂。當初兄長將去到玉樓的行動一點點地交代過,全因兄長怕被人認出,才不得不讓他去冒這個險。現在想來,會不會是覺得他允庭仍同孩子一般,不能信任,兄長才那樣為難?當日允庭追問每一步的緣由,兄長卻閉口不言。是不能告訴他,還是根本不能信任他?允庭有些氣憤,他明明都照著完成了,既已平安返回,為何還不能得到信任?還是不能被當成守護過允家的人,得知冒險背后的真相?或許,就是因為那唯一的變故,因為他的心軟,沒將蘶兒殺掉反而帶回來了?所以,他仍是不能被信任的?
忽然,有什么扯他的衣角,允庭陷入沉思里面,這小小的力氣竟拽得他險些沒站穩。允庭的氣憤不禁從眼睛里表現出來,他一回頭,剛要開口呵斥,卻看到是蘶兒,那一雙大大的眼睛里快著起火來,她急得額上都出了汗。
允庭被她一拽,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跳脫出來,看她這副焦急的神色,他只好趕快問了一句:“怎么了?”
“南星姐姐不見了!我找了好幾圈都不見!”蘶兒眼眶里已有淚珠打轉。
“她一定是上街去買東西了,你別急,沒事的。”允庭蹲下來,輕輕捏了捏蘶兒的肩膀,想安撫住她。
“她說過今日上街一定帶我,她不會走了都不和我說……”她急得滿臉通紅,生怕允庭不信她的話。
允庭臉色慢慢地沉下來。是的,南星說過帶著她,不會不作數。他知道的。
“她不見多久了?”允庭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再多一點的慌亂都只能是拖累,他得冷靜下來。可他還是覺得心里發慌,南星在他的底線上,是絕對不能失去的人。當底線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時候受到踐踏,他還是難以像父親那樣沉著自如。
“有一個多時辰了!你快去找找,你想想辦法啊!”蘶兒急得跳腳。
允庭聽了,立刻沖出了院子,往街上跑去。
蘶兒急跑著跟在他身后,氣喘吁吁地喊:“你跑什么?你知道去哪里找嗎?”
允庭只得停下腳步,佇立在大街上,來往的人們看著他不知所以。去哪里找?懷安雖然不像長亙那樣人員混雜,但是從南往北的人口販子也是有的,由西向東的浪蕩無賴也是有的……去哪里找啊……
忽然,這條街的另一頭傳來一個婦人的哀號。
“我的女兒啊,我就不該帶你來北邊……在哪里都逃不過一樣的命運……”
允庭跑向聲音的方向,看見一個約有四十歲的女人趴在地上,身上還系著褐色的麻布圍裙,儼然是當家的主婦。此時人已經哭得失去意識了。允庭將她扶到旁邊的石頭上坐著,蘶兒已經機靈地從身后的院子里拿來了一杯茶水。這女人緩慢地蘇醒過來,蘶兒便遞上了水。她臉上布滿了淚痕,顫抖的手接過了水先灑掉了一半,又將剩下的一半一飲而盡。
等到她緩過了神,允庭急忙問:“大嬸,你的女兒怎么了?”
“我的女兒……”女人一聽,心里立刻難受起來,眼淚又流了滿臉,“我的琴兒啊!做娘的沒有能耐,讓你受苦了!為娘的就知道躲,躲有什么用啊!人能躲得了命嗎?”
“你先別急,你先說說怎么了?”允庭嘴上叫人別急,自己反倒站起了身,仿佛聽到一點線索就要再跑出去。
“我的琴兒今早說想吃青團,可這冬日的北方里哪里有艾草啊!我勸不了,只能上街去轉轉……”女人說不下去,只能頓了一會兒,才接著說,“結果我在街上遠遠看見一個像我家琴兒的姑娘,我還以為是來叫我回去的!我還想呢,這孩子總算懂得我這個做娘的苦心了,我剛要過去,就看見幾個穿著破布襖子的無賴圍了上去。我就想,我的琴兒才不會招惹那些流氓地痞,一定是我認錯了。我就回家里來啊,結果我的琴兒,她不在家里!她一定是穿著過年新做的襖子出門去找我了……我在街上看見的就是她!都怪我……”
那女人又號哭起來,聽得人心里悲滄。
允庭將女人扶進院子里坐下,安撫她別再哭了,這才又回到街上。
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但心里一直有悲哀的念頭冒出。那是南星,昔日允庭從販賣人口的惡棍手里救下她,她還只有十二歲。他沒法兒再等下去了,只得又跑回云齋去尋求幫助。
姐夫和兄長還在談話。允庭徑直沖進大堂,一拱手說:“請兄長姐夫出出主意吧!”
林紀安眉間一皺,說道:“什么事情這樣慌張?快說吧,別顧忌了。”
允庭見姐夫如此敏銳,說道南星失蹤,又接著將那婦人的話說了一遍。
與允深交換幾個眼神之后,林紀安開口說道:“假如南星和那位姑娘是被同樣的人綁走,那么一定不止她們兩個。懷安城不大,你二位也很熟悉,有什么地方是能待下這許多人還不會惹人懷疑的?”
“旅店?假如是跟這些上街行兇的惡徒串通的店主,想必能夠設法置辦一個關人的房間。”允深說道。
“不妥。旅店里人多眼雜,若是被人發現一定會被舉報到官府去,圣上設置了獎酬,專門給舉報人口販子的。這樣太危險。”
“那,如果是經過懷安城的商隊呢?他們拐了女子定要運出城去啊。”允庭問。
“對!你先待我想想,最近有什么商隊經過……”片刻,紀安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說:“是從南方運棺木來的!他們帶了許多具完成的楠木棺材,要賣到邊境去。那里沒有這么好的木材,所以這單生意一直很好。前幾天有個來我茶館喝茶的伙夫,說他們運來的棺木都被別人買走了,價錢還比運到長亙能掙得的都高……”
“那你可有聽說他們把棺材停在何處?”
“這……我就不知道了。”紀安嘆了口氣,并未在意允庭的稱謂,稍后他又說道,“不如你快去向我說的這幾個伙夫打聽一下。我知道他就住在城門西頭的酒奢客棧里。”
允庭聽了,轉身要走,卻又再回頭像允深拱手說:“兄長,請借佩刀。”
允深看向弟弟,那一張臉在記憶中一直帶著稚氣。此刻,弟弟的臉上并無表情,是那樣冷靜,只是眼睛里燃燒著,熊熊的烈火靜靜地燃燒著。他將腰間配刀解下,遞給允庭,交代了一句:“小心行事,盡量果斷。”
“是。”允庭答道,轉身跑出了云齋。
在大堂的兩位還未坐下的時候,蘶兒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像兩人拱手問道:“請問公子去到何處了?”
“你不必跟隨,留在府中即可。”允深答非所問。
“請告知!”蘶兒堅持著。
“他往城西的酒奢客棧去了。”紀安回答道。看到允深輕輕搖了搖頭,他沒多作言語。
“多謝!”蘶兒說罷,轉身跑出了云齋。
“你為何要告訴她!允庭心軟,她是只會添亂的。”允深站起身,帶著急切說道。
“這孩子就是從玉樓帶回那個吧?”紀安看允深點了頭,接著說,“這孩子,我看絕不是普通之輩。你看她拱手作揖雖像漢人,但你我都能看出來,她必有胡人血統。”
“她是在長亙這一邊城長大,有胡人血統并不稀奇。”允深駁道。
“可你見過能行如此標準禮節的胡人嗎?”紀安皺眉。允深聽了他的話,立刻明白了其中暗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酒奢客棧,酒可賒,亦可奢,意為只要花得起,多么貴的酒都有,若你喝了酒卻要賒賬,那這賬便是會跟你一輩子的,除非還賬或人死,否則不會罷休。可見這伙夫必定多賺了不少跑腿路費,才會來這樣的地方消遣。
允庭將兄長的佩刀握在手中,一步跨過了客棧的門檻。父親教導他,一入陌生地方,必先掌握周圍局勢,此話父親重復了許多年,已成為他與兄長行動的習慣之一。于是,他并未急著進入,而是先向著大堂用飯飲酒的客人們環視了一周。只見大堂內桌椅擺放松散,桌與桌之間尚有兩臂的距離。此時大堂內有三桌客人,正面對著大門的一桌坐了四五個人,大白天里推杯換盞的好不喧鬧;另有兩個人似乎被他們吵得煩了,躲進了角落里,正滿臉厭惡地瞥著中間這幾位;再遠一些,大堂對著正門的那面墻上開了個窗,窗下擺了一張只能同時坐一人用飯的小幾案,一個一身白衣干凈利落,袖口褲腳都用紅線束起的男子坐在那里正小口酌酒。
此時客棧大堂里跑堂的陪著笑站到允庭身邊,問道:“這位貴客,有什么需要啊?要不您先坐下,”他將手臂伸直,指向窗前那桌與喧鬧的那桌中間的空桌,“那邊還有個雅座,您看如何?”
允庭點了點頭,過去坐下了。跑堂的連忙倒上了茶水,剛要開口問喝什么酒,被允庭一抬手打斷了話頭,頓時愣住了,向柜臺那邊的掌柜的看去。掌柜的瞥了允庭一眼,并未作聲,仍舊算著賬,仿佛什么都沒有看見。
允庭示意跑堂的靠近些,便說道:“我本無意破壞你家生意,可我有急事非問不可。既然你見人多些,那我問你,你看這些客人里,哪個是跟商隊來的外地人?又有哪個是運重物的伙夫?”
那跑堂的沒忍住往身后那桌看了一眼。沒等他開口,允庭便站起身來,換上一臉笑容,走到那一桌旁。
“怎么,今天兄弟幾個興致這么好,這才過晌午,酒都下去四罐了?”
一人想將允庭推開,嘴里嘟囔著“你是哪里來的”之類的話,只是他已不勝酒力,拳頭打在允庭身上像棉花一般毫無作用。
“是啊!坐下!坐下喝!”另有一人滿臉通紅,此時喝得是興高采烈,竟歡迎允庭和他們一同飲酒。
“是啊!一塊兒喝!出了懷安城,上哪里去找這樣的好酒!我們哥幾個這趟算是不少掙,哪怕喝到天黑,那剩下的也夠回家給媳婦的啦!”另一個醉漢附和道。
“什么生意?這么來錢?也跟兄弟我說說唄!”允庭順勢坐下,笑著問。
“切!我們這運棺木的,是福分有虧是錢袋也虧!還不是碰上怪人把我們的棺木買了去,還傻傻的給我們許多銀子,叫我們別泄露出去!”
“什么人這么奇怪?有什么好隱瞞的,兄弟,你跟我說說吧!我不告訴別人!”允庭接著問道。
“哎,我說小兄弟,你這可就打聽的多了!”那醉漢半睜著眼睛,盯著允庭。
“是嗎?你只要告訴我你們在哪里交接的就行了……”
只見那醉漢忽然睜大了眼睛,借著酒勁的蔑視神情全數變成驚恐。其他同桌的伙夫有兩個在劃拳,一個在旁邊叫嚷。誰也不知道,此時這個醉漢的手臂皮膚緊貼著一把削鐵如泥泛著青光的刀,那刀刃傳到皮膚上的冰冷足以讓他酒醒了一大半。
“在……在城外荒村再往西走五十里的一個破廟。他們說那里地方寬敞,他們要運走也方便。我們根本沒費力氣將貨運進城……”這伙夫戰戰兢兢地回答。
已經在城外了?那么匪徒也不必為出城而擔憂了。本來允庭考量著,許多棺木在進出城的時候必定會被要求打開檢查,就算不是貨物而是要往城外埋葬的死人棺材,也定要有證據才不會招來懷疑。因此,或是一具一具運出去,或是趁深夜守城的疲乏了糊弄過去,總歸都有些時間。但照這伙夫的話來說,南星隨時都可能被帶走,可能就在這一刻,南星已經在城外,又或者……他將那許多驚心的猜測收起,思量著這事情中的奇怪之處。既然要用棺木作為偽裝,又為何已在城外呢?既然不止南星一人,那運人出城必會引起懷疑。這一來一回,將留下許多痕跡,簡直等同于自投羅網。這些匪徒的行為簡直自相矛盾。
允庭一邊想著,一邊將刀收回刀鞘,快步走出了客棧。
站在柜臺后的掌柜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輕輕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副贊許的表情。剎那之后,他仍舊低頭看著賬本,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南星今日并非一定要上街,只是被蘶兒央求一定得帶她出去玩兒,這才拿過了仆人手里的采買單子。單子上有不少東西是得趕在早市結束之前去買的,比如羊肉,早上的最新鮮,放到中午太陽一曬塵土一撲怎么都不好了。南星想著先去街上轉一圈,如果能置辦的就先買來,等到晚些時候帶蘶兒出去也好空出手給她買點心。于是,她使喚一個得力的小廝跟著,先上街去了。
剛拐過彎到中心街上,南星便聽見有人吆喝著“剛出爐的桂花餅”。
懷安雖在西北,實則城里住了不少因南方水患兵亂而逃來的難民。他們慢慢改去南方的口音,卻仍舊變著法兒地做著南方的食物。夫人也是如此。想來公子該想念夫人的手藝了。南星想著,走上前去,頓時聞到桂花撲鼻的香氣。
“老板,你這桂花新鮮干凈嗎?”南星問。實際上她明白這桂花實在不錯,聞也聞得了,只是張口就買總不太劃算。
“保證干凈!是剛送到的新鮮桂花,您買兩個吧!”
南星又看了一陣,直等到攤主說“才十文一個”,她才豁然一笑說:“給我包上兩個吧!不,三個!挑熱乎的啊老板!”
“好嘞!”
于是包著三個桂花餅的紙包到了南星手里。桂花的香氣混著糖心的香甜,讓南星不覺笑了。
“姑娘南方人吧!一看就是在江南生養的,怎么說的來著,傾國傾城!”
南星將錢遞給他,一步不讓地回說:“老板識得不少女子的樣子?怎不見出來個老板娘幫襯些啊?”說的那攤主臉一紅,再不敢打趣她。
南星仍舊沖他輕輕頷首表示離開,然后繼續沿著街道往市場里面走。
南星也有一面是不希望公子看到的樣子。她溫柔清雅,體貼入微,但這背后的代價是沾染了市井氣息,是對人心的利用。當日從長亙返回,南星上前與商隊領頭的那人交談,公子只知道她善于商議,卻不知她用的是笑容和柔弱。在南星的記憶中,公子總是愛憎分明不予遮掩,而如今長亙一行,她卻察覺到了變化。她不能責怪公子也無需責怪流年,她只能怨自己察覺得太晚。自兄長赴京任職,公子便渴望著承擔起那一份責任,但責任這回事總是說來輕巧,南星能夠體諒其中艱難。
她心中明白得很,為今之計,不能向后看。她從公子身上看到他過去的少年意氣,這的確令她心痛。但她哭過了,且是在公子面前,她的難過就該收拾起來,不能再擋住以后的道路。
南星走著走著,就快到街市的中心處了。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都是從懷安城各個方向來的,在這一處集市或購得所需或賺得所需,再按來時路返回家中。南星看見了前面的賣肉鋪子,想要叫跟著的小廝上前去買肉。只是當她回頭去看的時候,那小廝已經不見了。
“昌吉?”南星往背后人群方向喊了一句,一瞬間并無人回應。她想著大概是到哪里去湊熱鬧了,也并不在意,獨自往前走去。
南星走過了賣肉鋪子,那前頭排著的隊伍讓她放棄了賣肉的想法。忽然,似乎聲音的傳達需要如此長的時間一般,身后忽然有人回應道:
“我在這里!”
南星回頭一看,正是昌吉。他站在街對面的一家當鋪門口,沖她揮著手。然而,奇怪的是他只在那里招著手,并不向她走過來。南星感到一些不對勁,但分辨不出,她于是仍向昌吉走了過去。
街上的人很多,十分喧鬧。那間當鋪倒是清凈,像是沒在迎客一般。南星越發覺得蹊蹺,那當鋪里空蕩蕩的,連掌柜的的身影都瞧不見……
忽然,南星轉身向后跑去。她看見昌吉背后站了三四個從沒見過的人!
“你去哪里啊?我在這里呢!”昌吉又喊了一句,語氣逐漸變得生硬冰冷。
南星竭力跑著,但人群總是阻著她。再回過頭,那幾個人已經追了過來。
她想起昌吉是剛到懷安來的外鄉人,沒人擔保找不到東家,只能到云齋來碰碰運氣,干了幾天活人倒是利索,便被留下了……可是,所謂的外鄉人,所謂的碰碰運氣,究竟是一面之詞……
終于,南星還是被人拉住了。她聽見拉著她的人理直氣壯地喊道:“跑什么!拿了錢不給東西,有你這么典當的嗎?”
周圍人來人往,沒有一個人懷疑其中蹊蹺,沒有一個人駐足為她講個道理。
南星沒有開口辯解。
這不是她第一次遭人綁架,她深深知道,辯解只會使得喉嚨嘶啞在該求救的時候發不出聲音,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
可是這是在懷安啊……這里有她的家,這里有將她從過往時候的悲慘遭遇里拯救出來的人……
南星被那幾個人圍將著,拖拽著往當鋪里走去。桂花餅掉在地上。南星被簇擁著,沒辦法回頭看。
不回頭也是好的,她想。有些很久以前的記憶在眼前這相似的情景下被召回了,它們以及那種悲哀感受又回到南星的心間,仿佛從未離開過。
就在她被拽到當鋪柜臺之后,她看到那里已綁了一個男人和三個姑娘。那個男人該是當鋪真正的掌柜。就在這四個人圍坐的中心位置,擺放著一方棺材。棺材蓋子開著斜在一旁,旁邊地上放著打釘的錘子。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將她推進了棺材里。盡管她奮力地掙扎,叫嚷,那蓋子仍扣了下去。
在棺材被釘上的同時,她聽見一個人咬著牙氣憤地說道:“看你這次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