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之戰的慘烈,時隔多年回憶起依舊揪心。成堆成堆的尸體,染紅了黃土,殘缺的旌旗隨風纏繞,幸存者的黯然麻木的眼神,人為的災難,惡魔們的狂歡。
而政客們的眼中只有國土。
街巷中世人談論的也都是國土得失,有哪個人會真正關心貧民百姓,那些被擄走的婦女在蠻子的地盤上又過著怎樣的日子、受著怎樣屈辱和虐待。
滿懷著絕望,被捆縛著的雙手,失去對未來的憧憬。
失去丈夫,失去孩子,失去本來幸福的家園。
那陌生的荒原,一馬平川,夜晚的星空仿佛觸手可得,又遙不可及。
家鄉的月亮和這里的也一樣。
那些日子,人們猶如浮萍,最終也隨波逐流。時間,磨滅了很多事情,也包括仇恨。苦難把人生的道理,教給了生活。不過是,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
援軍遲來了七年。當西北軍平定邊城域外后,已經過了七年。婦女眼中早已沒有了光。
有的人留在域外繼續生活,有些人選擇回到景國,回到故土。
還有些人,沒能等到自由的這一天,便永遠回不了家了。
那個女孩,出生在域外,母親是部落里勝戰分得的女奴,身份低賤,干著部落里最臟最累的活,忍受著怒罵和鞭打,六年后有了她。不知父親是何人,不知家為何物。母親總是抱著還是嬰兒的她,偷偷跟她景國話,告訴她,你的家不在這里,總有一天,母親能夠帶你回家。
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溜圓的眼睛就看著她,看到開心了,就咧開嘴笑。
后來部落來了一個外族商人,見她可憐說可以帶她回家,那原本已絕望的母親,看到眼前的光,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毅然決定跟著逃跑,可后來還是被部落的族長抓回來,捆綁在馬樁上暴曬示眾,不過兩日便沒了命。而那個當初要帶她走的男人,見狀灰溜溜的離開部落,再沒來過。
回家,這兩字,更像是催命的符咒,箍著離鄉人的心,狠狠抓緊。
西北軍來時,還是新兵的于欽看到了這個還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部落里那位母親的同鄉,告訴他,這孩子的母親,到最后口中念叨的還是回家。
被捆綁在烈陽下,頭發散亂,額頭上被石塊砸傷的血跡猙獰的干涸在兩頰。皮膚和嘴唇因為缺水暴曬,裂開了一道道的溝壑。被捆縛的手,無力垂落著,微微
身上被鞭打的傷痕累累,夜晚,同鄉的人,悄悄地拿著羊奶,遞到女人嘴邊,卻一點也喂不進去。緊閉著雙眼,只聽到她低語,不斷重復。
“我要回家…回家…”
于欽,緊緊抱著孩子,在準備啟程的最后一天,策馬去了當年那位母親的埋骨之地作最后的告別。斜陽下,風卷起胡楊林金黃的落葉飄蕩在空中,寄托著不舍,仿佛在告別。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我會帶你孩子回家。別在掛念。”
當年那個孩子就是阿霏,于欽匆匆回到京城交給藍鳳撫養,又赴戰場,一晃十幾年,阿霏也長大了。
沒有人告訴阿霏她的身世,藍鳳當是親女兒養大,一直帶在身邊。
如果可以,一輩子都不想告訴她。
看她開開心心地長大,找個老實的夫君,有個幸福的家。
就足矣。
今夕是何夕,故地是何地。舊人是何人,舊事為何事。
把過往深深埋藏,藏一甲子,藏一輩子。

四喜懂事
善意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