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寬心
江宛露方才在那兩句話停頓之間時,有意透露給她的神情變化溫語瀾自然沒有錯過,更何況她也覺得現(xiàn)在的溫度已經(jīng)有些不舒服了,所以沒有異議就點了頭,不過第一個站起身的水云夕卻略不舒服地動了下肩膀道:“你們聊吧,不用管我,我去四處隨便轉(zhuǎn)轉(zhuǎn)。”末了又問了溫語瀾一句,“你家可以轉(zhuǎn)的吧?”
“自然可以。”溫語瀾答的肯定,說完又示意滟星過來,向水云夕道,“家里的人都識得滟星,不如讓她陪著你吧?”
水云夕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先問問她昨天才見過的那位滟星姑娘的意思,不過她看過去的時候,滟星并沒有表現(xiàn)出分毫的不情愿,還對著她笑了笑道:“府上有些人不識得云夕姑娘,未免姑娘遇上時不順心,姑娘不如就帶上我吧?”
滟星這話說的很客氣,水云夕是被溫語瀾直接帶進(jìn)溫家的,溫家的家仆丫鬟除了簡粹園的都不認(rèn)識她,如果她自己到溫家轉(zhuǎn)的話,都不用想就知道會遭到阻攔,而滟星是溫語瀾身邊的大丫鬟,現(xiàn)在又得了溫語瀾的親口交代,所以只要不是那些不能去的地方,一般都不會有人攔著她。
水云夕本來就是想問問滟星的意思,現(xiàn)在見人家不僅沒有意見還笑吟吟地看著她,她自然是說不出拒絕的話,當(dāng)即應(yīng)了下來。
水云夕只是在溫家的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還有滟星陪著,溫語瀾也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所以在水云夕和滟星往出走的時候她也回了屋里。
江宛露剛才提出進(jìn)來,也不單單是因為太陽升起來之后外面變得熱了,霽月進(jìn)屋后看了溫語瀾一眼,馬上就明白過來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最后出去的時候還很細(xì)心地將門也帶上了。
等到門完全合上,江宛露才看向旁邊的溫語瀾開口問道:“這件事你想好怎么辦了嗎?”京郊遇刺那事雖然說昨天已經(jīng)結(jié)案了,但那只是對外的一個說法,江宛露在溫語瀾受傷后沒少了解這件事情,自然明白,這些事情不是那么一個連武功都算不上拔尖的人就能做成的。
沒有立即回答江宛露的問題,溫語瀾微靠了椅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垂落地睫毛完好地遮掩了眼中的情緒,過了好久她才開口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說完這句話后頓了頓,她才又接著道,“那天在京郊遇見的那些人,他們出現(xiàn)便是為了帶走我,好問那些他們想知道的消息,可是在我被刺傷之時,領(lǐng)頭之人的第一反應(yīng)為何是呵斥那個手下?明明這樣的傷既不會危及性命誤了他們的計劃,又能起威懾作用讓我心生恐懼,不是嗎?”
之前她沒有親自過來看過溫語瀾,這些問題自然也就沒有聽她說起過,等聽完這些話,連江宛露也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之后,她才開口道:“你的意思是,動手的,也許就是我們認(rèn)識的人?”
“我是這般想過,但也不確定這是否是她故意露出的假象。”溫語瀾落在膝上的手動了下,目光沒有尋找落點隨意地看著前面道,“這些天里,我想了許多種可能性,我甚至都想過,他們想要得到‘聽風(fēng)吟’的消息這一說法,可能也只是表面的假象,說不定他們真正的目的,本來就是我、或者說是溫家,就算外面沒有傳我與聽風(fēng)吟有關(guān)的那些消息,他們大概也會找到別的動手時機(jī)和借口。”
話說到這里,江宛露接著補充說道:“你之前是這般想的,可是昨天幕后之人對那顆‘棄子’去處的選擇,卻又讓你覺得,他有意見的,可能不過是溫家,甚至可能還有璟王府,或者說是傅世子。”
“是啊。”溫語瀾收回她沒有落點的目光,笑了笑道,“現(xiàn)在找不到有用的線索,我也只能胡亂猜想了。”
江宛露點了點頭,很理解溫語瀾的顧慮:“想的復(fù)雜了,你怕事情只是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可是想的少了,你卻又怕漏了什么,因為這一念之差,讓之后發(fā)生的、明明你是有可能阻止的事,出了差錯。”
這件事情不該就被這么放過,但是溫語瀾也不希望誰都記掛著這件事情,連她們見面時的心情都因為談?wù)撨@事兒而受到影響。
“這件事交給兄長去查吧,我們便不要管它了。”溫語瀾笑了一下開口道,“還有差不多兩月的時間,便是箬婳的及笄禮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禮部已經(jīng)安排了官員協(xié)助言伯伯家籌辦,這個倒不需我們再操心了。”江宛露看著溫語瀾開口建議,“我想著,除了家中所備的禮,你我再單獨為她選一份禮,如何?”
“嗯。”去年江宛露及笄的時候,除了家中備好的禮,溫語瀾個人就曾單獨的為她準(zhǔn)備過一份,所以她點了點頭,對此并沒有什么意見,只是道,“不過上次聽紅俏說,箬婳她不喜顏色艷麗之物,我們選東西時最好也注意些。”
水云夕本來就不是能長久地安靜坐著的性子,所以她說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就真的只是沒有目的地隨意看看。
定國公府是溫家世代所居住的本家宅院,底蘊布局自是不用說,就算水云夕當(dāng)時只是單純的想要出來走走,這一路走過的幾處地方還是不可避免的讓她生出了些驚嘆之意。
水云夕她們面前現(xiàn)在是一塊面積不小的草地,說是草地,卻也只是淺淺鋪了一層綠色,地面上站著的幾只孔雀對她們這些來人完全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舊只是悠然抖抖自己漂亮的羽毛,或是慢吞吞的挪幾下步子。
先前的那幾處地方雖會讓人贊嘆,但水云夕心里的忘返之意卻并沒有生出多少,可是在這兒不用細(xì)看都能清楚的發(fā)現(xiàn)水云夕比平時更加明顯濃烈的開心,水云夕展顏露出笑來,邊往前走近了幾步邊說道:“有這種地方你應(yīng)該早點兒帶我過來的啊。”
“是我想的不周全,沒有先問過云夕姑娘的喜好。”滟星微頷首將錯認(rèn)了下來,看水云夕看的開心,也往前挪動了下,問她道,“這幾只孔雀還未進(jìn)食,云夕姑娘可要親自來?”
水云夕沒有馬上回答,反倒先問了她一句:“也沒有看見你問別人,你是怎么知道這個的?”
“我最近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滟星今天沒有在這兒看到我,自然也就能想到這些孔雀尚未被喂食了。”沒有等滟星開口回答,一男子的聲音就先于他人一步的到了水云夕的跟前,水云夕順著聲音看過去,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沒有見過這個人的。
可是這時那人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面前,拱手見了禮后又開了口道,“在下溫俁柏,想必閣下便是水云夕,水姑娘了吧。”
滟星在水云夕身邊將來人的身份輕聲為她簡單說明了一下:“這位是府上的二公子,是姑娘的堂兄。”
水云夕這些天斷斷續(xù)續(xù)的也知道了一些信息,比如說定國公府的國公爵位,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它會是溫家長子同時也是世子的溫志忠的,不過溫家還有一位官職為典客的二老爺溫志義,那這位溫俁柏公子,便是溫家二房的長子了。
對溫俁柏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水云夕才問道:“這些孔雀是你養(yǎng)的?”
在那么大的一片草地上只有兩只白孔雀,藍(lán)孔雀和綠孔雀更是僅各有一只,孔雀身后的幾排細(xì)莖綠竹被風(fēng)吹的動了動,發(fā)出了些響聲,溫俁柏笑了笑道:“水姑娘說笑了,若不是家中原先便有,之后要再辟出這么一塊兒地方了養(yǎng)些東西,怕是只有語瀾才能讓祖父同意了,我來此,不過是被祖父嫌耐性不夠,處事不夠細(xì)致,才讓我來這兒喂一段時間的孔雀磨磨。”
溫俁柏狀不被察覺地看了一眼水云夕的神色,將目光收回后放在了孔雀的身上,才語氣輕松,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接著道:“不過水姑娘,你的運氣真是不錯,有了語瀾這么一位好友,不說有為難之處會有人幫你解決,京中也定會有不少人將你奉為座上賓了。”
聽他感嘆了這么一句,水云夕有些奇怪,滟星幾乎是在同時也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說話的溫俁柏,他這么說話,就差沒有明擺著說水云夕會靠溫語瀾的關(guān)系了,這要是多心敏感的人,肯定會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要是脾氣再差上些,說不定當(dāng)下就會和人吵起來。
滟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第一次見面溫俁柏就要故意這么說話,正想著要開口,水云夕就已經(jīng)出了聲,而且她說話時不僅語氣平淡,就連話間的認(rèn)真都看起來分毫不像作假:“那公子你豈不是更幸運了,我不過是她的朋友,你卻是她的堂兄。”沒有看溫俁柏,水云夕的目光隨意的落在別的地方,接著說道,“再說了,那些不認(rèn)識的人的座上賓又能有什么意思。”
那些他想象中水云夕會有的,諸如羞惱一類的情緒,他都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到,又聽她說了這么意料之外的一句話,溫俁柏的表情差一點兒沒有控制住該有的輕松不在意,暗自將情緒壓了一下,溫俁柏才笑了笑,開口說了句:“水姑娘說的是。”
“云夕姑娘,已經(jīng)不早了。”趁著水云夕話落的間隙,滟星輕聲提醒了一下,水云夕聞言抬頭看了眼天,也沒有再去看溫俁柏還有沒有話和她說,就開口告辭道:“那公子你就喂孔雀吧,我也要回去吃午飯了,不在這兒妨礙你了。”
看著水云夕和滟星走遠(yuǎn)了,溫俁柏身邊的丫鬟才不解地問道:“語姑娘身邊的滟星還在,公子你為何要對那位水姑娘說那樣的話?”
“江湖草莽,不識禮數(shù),不知深淺進(jìn)退。”溫俁柏依舊是笑著,甚至在說下面的話時語氣更加的親近溫和了些,“我倒也不在意她以后會否丟了我們溫家的臉,只是身為兄長,在語瀾做錯事時,我自然要提醒她一下,我也想看看,語瀾她是交了個怎樣的朋友。”
滟星隨著水云夕往回走的時候抬頭瞥了她好幾遍,水云夕開始的時候還沒有覺得那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可滟星一直重復(fù)了好幾次,她終于還是轉(zhuǎn)過頭去發(fā)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jié):“怎么了?”
“沒事兒啊。”滟星趕緊笑著搖了搖頭,本來她是有些擔(dān)心水云夕會因為溫俁柏的話心里不舒服,但見她好像是真的沒有把那句話放在心上,最終還是放下心來什么都沒有說。
關(guān)上門的房間內(nèi)只有江宛露和溫語瀾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后,江宛露看著溫語瀾忽然突兀又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祖母曾經(jīng)有意讓我與表兄結(jié)親。”
乍一聽這句話,溫語瀾連眼神都沒來得及控制,一下子驚詫地轉(zhuǎn)頭看向了江宛露,不過片刻之后她就平靜了下來,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后,又將頭轉(zhuǎn)回去,問道:“那你……是如何回絕的?”
“表兄文韜武略皆不落人后,家世又好,就連儀表都是非凡……”江宛露挑了下眉,帶笑看著溫語瀾問道,“如此出色之人,你怎就知我是回絕了呢?”
剛才無意識間握緊的手慢慢松開了來,剛剛心里還有些緊張地溫語瀾這下是真的笑出了聲:“可能是我了解宛姑娘你的……品行眼界吧,你何等優(yōu)秀一人,怎會這般委屈自己。”
“你倒是說說,怎么就是委屈了?”
“自然是他……”溫語瀾剛剛被這消息驚了一下,又加上和江宛露在一起不會心里設(shè)防,一句‘自然是他心中有人’差點就脫口而出,還好及時反應(yīng)過來沒有接著說下去。
雖然話沒有直接從口中說完,不過她二人都知道接下來的話會是什么,江宛露看著溫語瀾揶揄地笑了笑,還故意問道:“你接著說啊,他如何了?”
溫語瀾的眉梢也往上挑了下,轉(zhuǎn)頭把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江宛露的身上,她知道江宛露是故意打趣,所以并沒有開口說什么,只是那樣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只是還是江宛露先受不住了,一邊將目光撤開,口中一邊說著:“好了……好了。”
等到溫語瀾的目光挪開之后,江宛露笑了笑,總算是沒有再接著打趣溫語瀾,開始說起了正經(jīng)的事:“不過這事兒她當(dāng)時只在我面前提起過一次,莫說是旁人了,估計表兄他都根本未聽人說起過。”
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之后江宛露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中雖還是有著幾分揶揄,但更多的是對溫語瀾的安撫:“所以啊,你也不用將它放在心上。”
雖然說江宛露自提了這件事后,就沒有表現(xiàn)出多么緊張重視的情緒,但是既然江宛露特意提起了這件事,那肯定不會是為了特意看她表情或是打趣她一番,所以溫語瀾暫時沒有出聲接話,靜靜地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事。
江宛露像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又大概是不好意思說,往溫語瀾那邊抬頭看了一眼,正打算要開口的時候又忽然收了聲,把頭轉(zhuǎn)回去又準(zhǔn)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說出了一句話:“我,遇見了一個人。”

慈涯
典客: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就是,負(fù)責(zé)外交和內(nèi)部少數(shù)民族事務(wù),九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