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茂森問高正昂道：“你要去打電話嗎？”
高正昂瘋癲地抖擻著肩膀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傅茂森也不敢再問。
埋頭吃飯的王龍澤忽然抬頭問道：“你們都要去打電話嗎？”
傅茂森嚼著嘴里的飯說道：“現在可能排不上了……因……因為樓下全是排隊打電話的。”
王龍澤伸長了脖子往教學樓的高墻下瞟了一眼，雖然只看到餐桌前密密麻麻的黑發，心里不由得慌里慌張。
但身處食堂外緣，望也望不到電話亭，往另一邊反倒可以看見覆蓋著嫩綠色防塵網的廣地和視野盡頭處，鎮上的街道旁扒雞店閃亮的招牌。
不得不說，在食堂干嚼著飯菜，看見遠處的扒雞店招牌，大肉好像擺到眼前。高懸的燈暈白，電視里的新聞哇啦，而不遠處打飯窗口里的鐵勺和鐵盤碰撞的叮當總能帶給同學們美味將至的安慰，同學們也很難不在思緒里白流口水。
高正昂埋下頭，皺著眉扒拉兩口飯就收拾筷子走人。
“嗯！”王龍澤也正把頭埋在飯里，猛吃兩口才騰出嘴來，喊道：“高正昂，等等我！”
高正昂卻在嘈雜的人聲中翹撅著腳后跟遠去了。
“大概是他沒聽見吧……”王龍澤想道，“我也趕緊吃，吃完去打個電話！”
王龍澤吃完他盤子里的兩塊大肉時，身邊漸漸安靜了。
周圍已無人跡，樓梯口的餐車也正收斂起來，打道返回。
王龍澤急沖沖地奔跑過去，把盤子遞給彎腰碼放餐盤的大媽。
大媽卻說道：“你放那里……”
王龍澤輕輕放在餐車一角，來不及多想，奔下樓梯，竄出食堂。
“時間也不早了，打電話的應該少……”
他的心當場就噎住了，電話后排隊行行列列還疊著兩三層。
這在晚自習開始之前肯定打不完……
“這怎么辦……”王龍澤四處尋望著，看見熟悉的臉沖上前猛拍一下屁股。
“嗯！對！”高正昂驚恐地回頭一瞥，看清王龍澤后重新瞇眼，轉回頭對著話筒鏗鏘說道，“好！快上課了，我先回去了。”
高正昂說完，把聽筒扣回座機，頭也不回地跑了。
王龍澤看著高正昂的背影，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旁邊正有一個同學打著電話，看著剛撥完號等著接通。王龍澤鼓起勇氣問道：“同學，現在幾點了？”
那個同學呆呆地看著王龍澤，不敢相信，和眼前的王龍澤毫不相識，也竟說上話了。
他反應過來王龍澤的話，抓著電話的手按下手表的夜光鍵，豎起手腕沖著王龍澤。
王龍澤歪過頭辨識道：“五點……五十六……還有四分鐘足夠！”
王龍澤堅定地輸入賬號和密碼，再輸入家長的手機號，聽筒里滴滴兩聲傳出了電磁籠罩的父母的嗓音。
“喂？媽！我們月考成績出來了！”
“班主任都發了，第一名是周博洋，四百二十一分，第二名是曹宇琮，四百一十九分，不對，一十九點五！第三名是苗可心……”
王龍澤不敢大喘氣，擔心一口氣吹進話筒里——那等同于插嘴了。
“你的英語考得不好啊，你看你同學都考一百四十以上，你才一百三十六，拉太多分了！排在你前面和后面的英語都比你高。”
王龍澤默默地點點頭。
“英語還得上輔導班，你看你暑假都沒學英語，你同學都學了，他們英語都考得比你好。”
王龍澤摒住了呼吸。
“你看，于榮祺的家長說她暑假一直在上輔導班，她這次還是年級前六十名。你只要努力肯定能學好。”
“我一直在學啊……”王龍澤解釋道。
“人家假期也沒松懈啊！國慶節都讓你玩了三四天！人家暑假和國慶節都一直在學，就超過你了。以后可得利用好時間，周末和放假都是你趕超的機會。”
王龍澤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張開了嘴又閉上了。
旁邊的同學打完電話，就掛斷跑遠了。
王龍澤看了一眼旁邊的電話機的屏幕，只剩最后一分鐘！
電話另一邊仍如流水不絕，王龍澤連忙說道：“快上課了，我先回去了。”
“啊……”
王龍澤扣回聽筒的那一刻，耳邊清凈了。
旁邊也沒有一個人，寂靜得有點讓人后怕。
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嗎……他回頭看看，靠墻的電話亭還有一個……女生……好像是楊欣瑞……
“她好像是一百多名吧……也打電話這么慢嗎？”
女生正好掛斷了電話，抹了一把臉，急沖沖地低頭跑過來。
王龍澤也不敢半停在原處，一步兩個臺階跳沖上臺階，壓低重心，外蹬轉彎，趕在廣播響之前回到了教室。
他回到座位上，左右同學都早已經坐好，桌子上擺著橫七豎八的卷紙，低著頭不知道看著什么。
旁邊“吱呀”一聲，椅子屈伸，一定有人入座了。
王龍澤回頭一看，楊欣瑞理開耳邊的頭發，擺正身下的椅子，拿起筆。
看來剛才打電話的女生真的是她。
薛老師走進教室，走上講臺接著說道：“好了，同學們都抬起頭來。我們接著分析月考的成績。”
同學們都紛紛抬起頭來。
薛老師左右看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開口說道：“我一直給大家強調，習慣很重要。我們平時就要養成好習慣，考試才能發揮出應有的水平，不失誤。咱們班肯定有同學粗心大意丟分，扣了不該扣的分。要是把這些分加上，你們的排名就能再前進一步。這次楊欣瑞的數學應該有八分的失誤。第八個選擇題的答案涂到第九題的框里，兩個題都沒得分。要是加上這八分，楊欣瑞就是前六十！”
同學們一個個看向楊欣瑞，楊欣瑞抬起頭甩著汗水浸濕的頭發點點頭，托著腮緊緊看著薛老師。
“感覺自己有粗心失分的舉手。”
無聲間齊刷刷的手停在半空，密集得像不透風的灌木。
薛老師看著基本上所有的同學都舉手了，中意地頓首說道：“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