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開心過大年。滿大街飄蕩著炮竹煙花燃放過后的硫磺味道，地上到處都是混合著碎炮紅紙的雪。商鋪居民樓大門口那紅艷艷的春聯(lián)，還有喜慶熱鬧的音樂賀新年。

　　集貿(mào)市場營業(yè)到年二十九就關(guān)張放年假。秀蘭趁著過年采買年貨的人多，一口氣把存貨全清了出去。雖然說醬菜耐貯存，運輸成本低不怕存放變質(zhì)吃壞人，秀蘭還是喜歡家里不留庫存的感覺。

　　為了應(yīng)付入冬蔬菜匱乏的餐桌，北方人延續(xù)了腌菜泡菜的傳統(tǒng)。一到新年前，成卡車的白菜蘿卜冬瓜就拉到了集貿(mào)市場，一般家庭都會存上個一兩百斤，可以吃到來年。蔬菜吃膩了可以吃醬菜，什么醬羅卜醬大頭菜醬梅菜醬茄子，腌冬筍腌白菜腌黃瓜腌小米丁…極大的豐富了冬天的餐桌。

　　秀蘭腌的糖蒜和辣三丁已經(jīng)小有名氣，基本上年二十八就賣空了。秀蘭今后不打算再做這些醬菜，她準(zhǔn)備開始賣早點。賣醬菜的時候秀蘭要一個人選購香料和原材料，制作周期太漫長而攤位規(guī)模太小，很容易造成貨壓在手里回不來本的危險。從鎮(zhèn)上收購上百斤的蘿卜海帶芥蘭頭蒜頭，就靠著姐弟倆消毒腌制調(diào)味，成品出來以后秀蘭還要擔(dān)心銷路。畢竟不是什么金貴東西，做起來費力，每天的收入也一般。

　　農(nóng)貿(mào)市場的糧油店基本上已經(jīng)包攬了市面上所有的泡菜醬菜類型，這也進(jìn)一步擠壓了像秀蘭這樣的小攤販賣醬菜的空間。那些裝修整齊明亮的糧油店一開門就把泡菜壇子擺得醒目整齊，長方形的條案上擺著或圓或方的青花陶瓷菜盆。菜盆里面的泡菜種類豐富多樣香氣四溢，從美觀衛(wèi)生上來講完勝路邊擺的小攤子。

　　一般而言，人們更加喜歡去門店買同樣的東西。更何況，小攤只有醬菜泡菜那幾樣?xùn)|西售賣，糧油店除了醬菜泡菜其他商品也是豐富多樣。什么五香粉干辣椒豆瓣醬啦，醬油陳醋白糖黃糖啦，什么白涼粉干腐竹海米粽子葉啦，什么水晶米糯米銀耳黑木耳啦，什么花生油花椒油辣椒油小磨香油啦…普通人買醬菜之余還可以順便瞅瞅其他需要的味精白糖啥的。

　　秀蘭去過幾次糧油店買米買香料，商品品類之豐富，價格之高，讓秀蘭印象深刻。

　　散裝粗鹽，兩塊一斤。白糖一塊錢400克，紅糖一塊錢一斤。老板自釀的黃酒楊梅酒竟然已經(jīng)賣到六塊錢一壇！

　　除了糧油店，秀蘭去過兩次驢肉燴面館。

　　那時李峰從單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在家里洗衣服的秀蘭拖到燴面館，發(fā)工資的小伙子一心想帶著姐姐下館子。

　　李峰上班的時候天天除了食堂就是在家吃飯，在跑運輸?shù)娜私?jīng)常性的三餐不定時。每回路過香飄十里的驢肉館子就心底發(fā)誓發(fā)工資了以后一定來。

　　吃著碗里噴香的驢肉時，秀蘭沒出聲，不知在想什么。李峰邊吃邊看飯館的擺設(shè)。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如此清晰的體會到窘迫。周圍吃飯的人動作斯文，穿著干凈整齊，他們掏錢點菜的時候那種從容自若令李峰微微心頭刺痛。

　　當(dāng)汽車兵的時候，李峰一個月的津貼也才三四十塊錢。在月亮灣的時候，除了伺候土地花錢最多，其余并不會花很多錢。姐姐又是節(jié)省慣了，家里除了耗費電池的大手電筒和收音機，還有雞苗豬仔，基本沒有任何需要花錢購買的商品。這頓飯花了近十五塊錢，李峰心頭好舍不得。

　　秀蘭在想別的事，她不緊不慢吃著面，心里覺得有點悵然。這是她進(jìn)城以來吃的第一頓外面的商店做的飯。這飯的價格，這飯館的裝潢和周圍的人讓她深刻的感覺到，一切都不一樣了。

　　進(jìn)城不容易，可是要在這城里生存，怕是更不容易。

　　秀蘭瞅了瞅菜單，感覺很鬧心。菜單上印刷著菜品面食的明目，豐富多樣。實際上什么內(nèi)容，只有上桌吃飯的人才知道。秀蘭以為八塊一大碗的燴面有多少驢肉呢，面端上來才看見三個丸子幾片驢肉兩根上海青。

　　在這里，十多塊的錢可以吃什么呢？

　　仔細(xì)想了一會兒，商品米面要兩塊一斤，青菜辣椒是自己種的花錢少。煤球爐一天兩塊煤，一球兩分錢，一次得買兩百塊煤。油鹽醬醋更不用說，日用牙粉手巾肥皂樣樣都是錢。這十多塊錢，一點都不禁花。兩人在吃飯這件事情上，進(jìn)了城，基本可以告別從前自給自足的狀態(tà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