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鑼鼓隊也散伙了,村里時不時響起了一些炮聲,小龍把車子還了以后走在村中的小路上,看著家家戶戶亮起的昏黃燈光,感覺無論推開誰家門進去必定都是溫暖,和氣,可唯獨走在自己家門口時,感覺心里絲絲寒意。
前院燈黑著,整個家里只有小龍房子的燈亮著,小龍知道那必是櫻子在等他。“櫻子,給你!”小龍推開房門遞給櫻子一個花卡子,這是他在村口的小賣部買的。
“咦~真好看!”櫻子顯然很高興,歡喜地拿在手里玩兒。“哥,你見到咱媽了嗎?你跟她說沒說,我明天去看她?”
“見到了,咱媽說過幾天回來看你,你不用去了?!毙↓堈f著倒了杯水拿來暖手。
“哦,那咱媽是不是可想我了?她有沒有問我呢?”
“問了,她很想你?!毙↓堈f著干巴巴的話,他不想騙櫻子,但是他又無法告訴櫻子,媽媽其實并沒有那么想她。
“哥,你見咱爸了嗎?我回來他就沒在家?!?p> “年三十呢,咱爸肯定是找場子去了,你吃飯了嗎?”小龍問櫻子。
“沒呢,我還想著咱爸說了給做揚州炒飯?!?p> “別等了,咱爸還不知道幾點回來呢,走,我給你做油煎蛋吃?!?p> 說到這揚州炒飯,就不得不提孫天生,這個不負責任的爹早已忘了自己給孩子許下的話,正在劉新民家的牌場子上吞云吐霧,玩得不亦樂乎呢,他雖是個父親,卻像個單身漢一樣常有一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之感,進了場子,兒女就忘了,只想深入感受賭起來的快感,那才是他的正事!
小龍和櫻子走到前院廚房,拉開油膩膩的燈繩子,拿了兩個小板凳圍著爐子坐下,往小鐵勺里倒了一點油,拿了個雞蛋,把鐵勺放到煤球爐子上,開始煎蛋,打開蛋殼把雞蛋整個倒進熱了油的鐵勺里,剛剛好成一個圓形,火爐溫度剛好,煎蛋邊子泛著黃亮亮的油光,看起來美味極了,待快熟時,小龍往雞蛋上細細撒上一層鹽和胡椒粉,兄妹倆就著鐵勺就開始扒拉著吃起來。
一個小小的煎蛋在這一年的除夕,帶給兩個孩子日后的回憶并不酸澀,或許回頭來看這日子很苦,但那昏黃的廚房燈光,那微涼的風,那焦黃的煎蛋無論何時想起都是溫暖與美好,那是幸福的味道。
如果說愛是需要給予的,只有得到愛才能付出愛,那這兩個看似得到愛甚少的孩子,互相之間傳遞的愛,或許是很少人能體會到的至深至真。這種愛是兄妹之情,更有患難與共,正因經歷過最苦,他們的感情才更深!
時間接近11點,此時的劉新民家里,已經沒有太多人了,該散的都散了,有得回自己家準備放炮,有得也因為喝多了早已被老婆孩子接回去了。
“天生,你媳婦回來沒?!”正在喝酒的孫天生突然聽到有人叫他,關鍵是還問了這么個問題,這么個他最敏感的問題。抬頭一看,是許有理剛進來。
“你問的咋了?沒回來你要把你媳婦給我還是?”孫天生嬉皮笑臉地說,他想用這種幽默來打消尷尬氣氛。
“看你說的,我給你還沒說呢,你屋里電費該交了哈,我給你把電都停了,你娃又偷偷給接上,我看娃可憐,也就沒說啥,但是總不能不交吧?!痹S有理絮叨著。
“你看你這人,電費啥時候不能交,非要大過年的在這說?!碧焐@然有些反感了。
“我看你今晚牌打得好,順便一結算了,一共就236塊錢?!痹S有理依舊不依不饒。
“給給給!你拿去,趕緊拿走,啥錘子人!”天生把桌角下面壓著剛打牌贏得錢拿了幾張遞給許有理。
許有理笑了笑,拿著錢轉身走了。桌上的人都開始笑起來,說著許有理這要錢都要到別人家來了。
“天生,你媳婦到底干啥去了?是不是給你賺錢去了。”同村的一個人問到。
這也難怪,許有理不說,大家或許都忘了,許有理一提,喝了點小酒的中年油膩男們,定要找個女人的話題來聊一聊,這不剛好有個“菜”遞上,就拿天生開涮吧。
“我看就是,天生媳婦長得好,不出去賺錢都可惜了?!绷硪粋€同村人笑著調侃到。
“那可不,天生你也不管管,你看這樣咋行?!”
“去你老子的,我看你一個個是皮松了!”天生聽不下去,站起身來,把手下的酒杯子一摔,咬著牙,瞪著眼。
劉新民倆口子問聲過來,忙不迭的勸架,“你看你看,大過年的大家都和和氣氣的嘛,天生不要動氣哦,都是鄉黨,都圖個高興!”劉新民說著拉著天生往外面走。
大伙兒看天生那樣子,像是喝得多了,也確實操了,就都笑著說“開玩笑呢,開玩笑呢”。
天生被拉出去勸了一通,也自覺無臉再進去,就拖著疲軟的身體往回走,雖說這身體因喝酒而搖搖晃晃,但別人嘲笑他的聲音卻在腦子里清晰地盤旋著,越想越氣,他恨不能立刻就掐死菊霞,這個賤女人,這個賤女人讓他丟盡了臉!
回到家,一腳踹開小龍的房門,拉亮燈繩子,一把掀開小龍的被子,拖著孩子的胳膊就往地上拉,“叫你睡,叫你睡,你睡個錘子睡!”說著話,又扯著另一頭被驚醒的櫻子的頭發拖著下床,“你們還睡!你媽個不要臉的跑了,你們還睡,你倆給我記住,要是以后再見到你媽,誰都不要認,誰敢認,我就把誰腿打斷!”一通發泄之后,孫天生把門一摔,朝自己房子走去,倒在床上睡了。
孫天生終于把自己在外面受的氣撒了出來,撒在兩個無辜的孩子身上,為了他自己能安然入睡,這個被孩子稱作爸爸的男人竟像個畜生一樣。
小龍把櫻子扶到床上,蓋上被子,關了燈,看似平靜的睡了。
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打一頓,兄妹倆好像早已見怪不怪,好像早已能忍受,但還是會止不住的默默流淚,為了不讓彼此傷心,竟都能哭得沒有一點聲響,那是無聲的淚啊,可以浸濕枕頭,可以漫過整個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