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府門外，得到消息的羅安生帶著一眾人侯在門前來回踱步，大團臉上時而透露喜悅，時而轉為急迫，患得患失，終于在仆人一聲提醒下，猛地抬頭看向前方來人，興沖沖的迎上前去。
“叔父，好久不見。”楚留云看著前方人影，臉色復雜，最后終是化為一聲長嘆。
“樓兒，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往性格向來坦然不羈的羅安生看著來人也不由內斂起來，張了張口，想到了往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楚留云點了點頭，恢復了平靜，看向身旁的張若友說道：“這一路上，還多謝張師爺陪同了。”
張若友看了看兩人，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拱了拱手，笑道：“楚探花多禮了，這是張某本分之事，理當如此，既然已經到了……縣衙里還有些許差事等著我處理，那張某先告辭一步，不敢打擾大人休息……”
“嗯，那楚某就不留師爺了，師爺慢走。”楚留云看著張若友走后，才轉過頭來了，給了身邊少年李九郎一個眼神，看向羅安生，說道：“叔父，進去聊吧。”
“啊……哦……嗯，好好，進去說話，進去說話。”
侯在一旁神情復雜，變幻不定的羅安生，臉色怔了怔，反應過來后，眼神大喜看著他，趕緊牽扯他向府內走去，哪有平常絲毫的家主氣度，倒像是個孩子。
李九郎則得了眼神示意后，哪管的上他高不高興，打開了大手，說道：“小楚哥，我想去街上逛逛，我到要看看你家鄉是個什么風水寶地，怎么就養了你……哼，不說了，這一路上可悶壞我了，我得去好好放松放松。”
楚留云看了眼滿臉黑色的羅安生，又看向他說道：“好好好……這一路上是難為你不折騰我了，不過你可得安分一點，切不可……”
“知道，知道，你放心，絕對不會惹是生非的……”李九郎扯了扯他衣袖，眉飛色舞，眼眸里卻閃爍著精光。
“呵呵，你要是這樣說，我到還真的難以放心了。”楚留云那不清楚他的性子，越是這樣說越容易出事，想了想，轉身看向跟在身后不遠處的郭鈺，說道：“郭兄，不知你是否有空閑時間，能否幫我看著些九郎……這小子閑不下來，帶他前去四處逛逛。”
郭鈺怔了怔，臉上的喜意油然而發，“什么？我……有……可以，不知李小兄弟想去哪看看。”
他身后因為之前錢萬貫的一陣鬧騰而滿是尷尬，與郭鈺時不時能說上幾句相比，則要倍受冷落，無人理會又不甘就此離去的徐秀等人此時也暗自互相瞧了瞧，難掩激動。
這可是一個難得和楚探花交好的機會，他們看著郭鈺的眼神，不由也復雜起來，既為好友高興，又有失落和一絲嫉妒。
李九郎看了看兩人，有點不滿，但看了看楚留云的眼神，知道他的意思，“好了，好了，真是麻煩，那就這樣唄，郭……公子，那我現在就走吧。”
郭鈺有點猝不及防，看向楚留云，見他點頭后，才拱手道：“那楚探花，在下先行一步……”
“真是個傻子。”李九郎用看白癡的眼神瞟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頭，直接向大街上走去。
郭鈺見此連忙跟了上去，邊走邊轉身看向失魂落魄的徐秀等人，“徐兄你們干嘛呢？快點跟上來啊。”說著看了看發呆的幾人，轉身向已經走出很遠的李九郎追去。
“剛才郭兄是讓我們跟上去？”愣在原地的徐秀，看著已經走進府院的楚留云身影，看了看身邊人有點不敢相信道。
“是的，我就知道郭兄不是那種人，他沒有忘記我們……”那人神情激動的看著前方越來越遠的兩道身影連連點頭，好像再為他剛才心里的齷蹉感到不好意思。
徐秀聞言臉上也染上一層紅暈，轉眸看向前方的身影，滿是羞愧，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來，看了看身邊幾人，“那還等什么，快追啊。”說完像箭一般直射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幾人癡癡看著。
“對啊，郭兄，徐兄等等我們……”反應慢一拍的他們，看到快要消失在街頭的人影，連忙起身飛馳趕去。
街頭轉彎處，李九郎停下飛馳的腳步，一個漂亮的轉身停在原地，看著匆匆跟上來的郭鈺，嘴角不由輕輕上揚，少年獨有的清澈明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狡黠。
“小李兄弟，你走這么快干嘛？你想去哪，平陽有……”好不容易跟上來的郭鈺擦了擦汗，看著眼前的少年說道。
“嘿嘿，郭公子是吧？這平陽嘛，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郭鈺神色有點尷尬，但也知道能讓楚留云重視關注，身份肯定不凡，少年更是來自京城，見識和眼界也絕非常人能比，平陽雖然有幾處不錯的風景，可要是和京城比起，那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不過嘛，到有一處地方連在京城里都頗有聲名，聽說還和小楚哥有點關系，我可是對它好奇很久……”李九郎看了看他神色，眼角笑彎成月牙，心中的把握更加大了。
郭鈺這下顧不得尷尬了，看著眼前少年，“小李兄弟，的確是有一處那個地方，但是……”
李九郎擺了擺手，“那就行了，我就要去那里。”
“可是……小李兄弟你的年紀……實在是不適合去啊。”郭鈺有點著急了，若是讓楚留云知道他帶他去哪里，后果他都不用想了。
李九郎看了看他，臉色不喜，“不行，我說要去就去……再說小楚哥讓你來給我帶路，你竟敢違背我的命令。”
郭鈺張了張口，神色為難，“可這種地方……怎么能……”
李九郎雙手抱胸，斜視著他，“難道你就沒去過？”
郭鈺怔了怔，臉色羞紅，說來他的確去過一次，但那次事出有因，非他所愿，也因為那次，他心里從此對這種地方，有了說不上的抗拒和規避。
李九郎見此眼神亮了亮，想了想，說道：“好了，看你那模樣就知道你沒那膽，真丟人……不過你要是覺得為難，我們就在外面轉轉，讓我見識見識這傳名已久的青樓就行了，怎么樣，這總可以了吧？”
“這……”郭鈺不由愣了愣，沒想到他改變了注意。
李九郎看了看他，憤聲道：“要是還不行你就回去吧，省得讓看著我心煩，我也不去了，直接回去找我小楚哥……”
郭鈺臉色變了變，來不及細思，“好，去……不過真的不進去？你不要騙我。”
“我李九郎一言九鼎，從不虛言，再說騙你這個傻子有什么好處……好了，既然如此，快點去吧，早去早回，省得小楚哥等下又要責怪我回去晚了。”
李九郎呲牙笑了笑，看著他戒備小心的模樣，很是好笑，擺了擺手向前走去，像是想到什么，又轉過頭來，“快點上前指路……”
郭鈺抬了抬頭，看向后面，透過人群遮擋，遠遠還看得見徐秀等人的身影，咬了咬牙，向四周望去，尋到了紅雀樓的方向，特意選了一個小巷，“跟我來！”
“這才像話嘛，磨磨唧唧，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度都沒有。”李九郎看了看他嘀咕著，跟了上去。
“郭兄和那個少年呢？怎么不見了。”
徐秀狠狠的喘了口氣，這才抬頭向周圍看了看，哪見郭鈺的身影，顧不上休息，神情急迫的四處張望尋找起來，面對縱橫交錯的幾條巷道，終究是徒勞無功。
“徐兄，沒想到你還有如此力氣……咦，郭兄呢？怎么沒看到他。”
緊緊跟在徐秀后面的幾人此時也趕到了剛才郭鈺停下的位置，他們沒想到徐秀竟然還能跑這么快，剛打趣幾句，發現了他臉色不好，頻頻張望四周，這才發現他們追趕的人早不見蹤影。
“不對啊，郭兄人呢？剛才還看到他在這的，怎么人影一轉就不見了。”幾人四處瞧了瞧，滿是不解。
“哼，還能是怎么回事，郭鈺不想帶著我們就算了，還如此戲耍我們……”徐秀猛地抬頭看著幾人，臉色陰晴不定。
“這……徐兄，這話有失妥當了吧，郭兄他……”
徐秀越想越覺得如此，眼眸通紅，打斷了他，“別提他了，你們怎么還不明白他郭鈺是什么樣的人？我算看明白了，這幾年的交情都是假的，都是為了利用我們今日來成全他……”
“徐兄，你……郭兄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這些年……”
“這些年……這些年郭鈺到是名氣越來大，百姓都感稱他楚留云第二……可我們呢？那些豪門大族依然看不起我們這些窮酸才……連錢不羞那樣的人都瞧不起我們……”
他們臉色一變，徐秀的話說到他心里了，這些年他們因為志同道合，又同是寒門或是家族落魄，而結為好友，因為時常在大庭廣眾下高堂闊論，被人笑話為“四大士”——人微言大，不知深淺。
但他們并沒有因此頹廢自棄，更沒自欺，反而更加勤勉用功，最終接連通過考試得望科舉大門，在這小城里無疑是個奇跡，也因此漸漸有“豪商大族”來接濟他們，“四大士”的笑稱也無人提及。
一開始幾人都是差不多的，可是幾人之間的差距，終是隨著時間推移顯現出來，努力固然可以成就事業，但徐秀和郭鈺二人不僅努力，還要比他們有天賦，差距并沒有讓他們生分起來，幾人反而對這段感情越發感到彌足珍貴。
可再好的感情，隨著時間流逝，終會有裂痕的，雖然通常不會有人注意，因為大多數人下意識會屏蔽它，以此來延長裂痕坦現的時間，渴望這樣就會維持那看起來璀璨美好的情誼，殊不知這是毀滅破碎的開始。
正因如此，那道裂痕在暗處里將會越發破裂，直到某個關鍵時候崩塌這一切！
他們之間的裂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羅元和徐平兩人互相看了看，臉上的苦澀難以遮掩。幾人的名氣傳開來后，再好的感情，年輕氣盛的他們也無法避免名利的步步蠶食。
看了眼滿臉陰沉的徐秀，兩人搖了搖頭，心緒難寧，他們也對郭鈺這番舉動不能理解。
三人神情變幻不定，不再說話，只有微微喘息聲，在這明明是噪雜的街上，此時卻格外顯得寂靜，喘息聲觸耳可聞。
若是他們現在還像剛才那般仔細打看，會發現街道四處角落上，有數道打量著這里的人影幾乎同時紛紛隱去。
而與此同時，剛才的那個少年不知何時竟然又出現了，在那數道人影離去后，立刻轉換方向進入一道窄巷里，那是通向羅府后門的巷口。
更為奇怪的是少年身邊人影卻不是他們認識的郭鈺，因為他身上穿的是與郭鈺書生打扮截然相反的粗衫布衣。
“小安哥，真的是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擔心死了，我還以為……”
巷道里，李九郎看著眼前和記憶里完全不符合的人影，還是有些防備和疑惑，但見他擦盡臉上污泥后，瞬間高興的跳了起來，撲向眼前在他以前看來臟兮兮，絕不會靠近半分的人影。
“殿……九郎，我也沒想到你也會來，這些日子你可聽話，沒有再惹陸師生氣了吧？”
王長安看著眼前高興壞了的少年也滿是感慨，之前在楚留云身邊看到少年時便感到震驚，現在兩人親身相見，更是讓他記憶接連翻涌，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