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家書萬金
霍蕓和空寰谷眾弟子告別,帶著宋青山離開。
最近一段時間宋青山每日在外門上完課后,到遲幻之座下修煉。
今日左等右等不來,以為出了意外。遲幻之親自來找人,見一群弟子圍坐一起,問:“你們師兄呢?”
幾個弟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從何說起。
杜才良不得不出列硬著頭皮回答:“剛剛霍師姐找師兄,丹脈有弟子去凡間,兩人托人寄信去了。”
遲幻之不修無情道,不會特意攔著弟子和家人交往通信。一向冷情,自然也不會大開方便之門。冷冷留下一句,“待會回來,讓他來找我。
宋青山蹭了霍蕓的飛劍,“我在信里寫一切平安。日后會跟著師父游歷四方。”苦笑一聲,“父親母親大概以為我做了游俠。”這樣也好。
到古禾峰和邱錦華匯合,三人一行到外門找辦事的外門弟子交代。
接丹脈任務的弟子名叫嚴承業,和邱錦華有些香火關系。一百來歲還是煉氣期,看上去是一位垂暮老人。。
宋青山將信交給嚴承業,“我家在長安務本坊清河公主府,若是公主府無人去開化坊信安王府。”遞過一塊玉佩,“這是信物。如果都沒有人就不必送了。”最后一句說的格外艱難。
離開時長安局勢波云詭異,皇位新舊交替,不知多少權貴之家傾覆。
接著指點道:“東西兩市有專門的牙人,采購可以托付給他們。公主府和王府的管事可以借用,辦事方便很多。”
凡間事自然是地頭蛇宋青山懂得多。
回程時,宋青山問:“空萊到長安要多久?”他走了半年,以修士的手段呢?
邱錦華不知道長安在哪,只是聽霍蕓提起是凡間國都,無從答起。霍蕓倒是記得徐睞提過一次,“七日,御劍七日。”嚴承業修為低,恐怕得多費些時候。
自那以后,宋青山在外門停駐的時間越來越長,半個月以后,不見嚴承業回來,整個人焦躁起來。
長安清河公主府外門可羅雀。嚴承業幾番比對大門上的牌匾,確定找對了地方。
門子見人形跡可疑,看在他年紀一大把的份上,客氣地問:“老人家,為何梭巡不去?”
嚴承業拿出玉佩,“小道是為玉佩主人送信。”
門子認不出玉佩的來歷,只覺得價值非凡。恭敬的接過送進府內讓人辨認。
大堂里,端坐正中的美麗貴婦是清河公主,她正和兩個男人說話。一個是丈夫宋敬忠,另一個是侄子信安王。
青衣奴仆舉著一個托盤進來,“公主,門外一位老者自稱為玉佩主人送信。”
信安王年輕眼利,脫口而出,“是青山表弟隨身的玉佩。”
清河公主急切起身,見過玉佩后,說:“我去見見他。”
宋敬忠冷靜道:“公主稍安勿躁,先讓人進來。”玉佩是真的,人不好說,先看看真假。
嚴承業跟著仆人進來,微微拱手,“小道姓嚴,”從袖中拿出兩件東西,“此乃宋師叔的家信和禮物。”
空萊只有親傳和親近的內門弟子才會論輩分,其他統稱為師兄弟。外門弟子地位最低,通常跟著內門輩分最小的稱呼。如今內門慶云峰宣同方的弟子輩分最小,論理稱宋青山師叔。嚴承業套近乎,也稱一聲師叔。
三人見嚴承業須發皆白,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一口一個“小道”,極為別扭。衣袖寬大,能裝下信,卻不可能裝著木盒不露痕跡。
清河公主按耐住看信的希冀,急切地問,“嚴道長,青山現在如何,長高了,長胖了,有沒有冷著餓著?”說著說著淚如雨下,不念骨肉親情是她的兄長,失蹤的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
嚴承業愣住,饑寒這等肉體俗胎的感覺離他太遠了。“小道與宋師叔接觸不多,他身形纖瘦,身高,”看著信安王,“和這位公子差不多。長老極是看重他,”收作親傳,“衣食無憂。”
信安王將屋子讓給兩位長輩,起身招呼:“道長,客院內已備好酒菜,不如用一些。”
嚴承業早已辟谷,“小道另有要事,若是有信件和包裹,三日后過府來取,回山帶給宋師叔。”做個念想。
待嚴承業離開,清河公主和宋大將軍一個拆信,一個開木盒。
木盒里放著五個玉人,是他們一家五口。一看雕工,宋大將軍就確定是他兒子的手筆。
清河公主看著信又哭又笑,信安王不見外湊過來看,勸慰道:“姑母,是好事。表弟得高人相救,又有名醫診治,不日能恢復知覺。”
清河公主擦干眼淚,“是啊。我想想要送哪些去,他走的時候一點東西沒帶,信里也不說缺什么?”忍不住又哭起來。
晚間跟著嚴承業的探子回來稟報:“在客棧包了院子,到東市雇了牙人替他采購東西。”
信安王問:“買的什么?”
“什么都買,礦石、木材、織物、種子,好幾家店買空了,全用金子結賬。”
行蹤詭異,出手闊綽,什么來歷?
三日后,嚴承業依約到公主府。
清河公主準備了一封厚厚的信件和大大的包裹,“辛苦道長了。”
嚴承業將信件放進袖子里,看著包裹。清河公主以為他有顧慮,連忙解釋,“包裹里是趕制的冬衣和慣常用的東西。”
說完又遞過一個食盒,“不知貴府在何處,飲食可否攜帶?”信里說在慢慢恢復知覺,或許可以嘗一嘗她親手做的糕點。
嚴承業想起宋青山尚未辟谷,仍在九曲堂用餐,點點頭將包裹和食盒一同塞到袖子里,轉身便走。
宋敬忠和信安王瞪大了眼睛,清河公主不管許多,追問道:“道長何時再來?”語含殷切。
嚴承業心底隱隱被觸動,“小道今年一百二十歲,不知還能活幾年。”轉而說道:“日后若是有機會,宋師叔必會托人帶信,可能是小道,也可能是其他人送來。”
說完徑直離去,徒留三人留在院內。
宋敬忠和信安王對視一眼,眼神向皇城東北方望去,那里是國師府。所有的詭異都能解釋清楚,嚴道長是修士,宋青山去了修真界。
清河公主失了以往的體統,伏地哭泣。她的兒子去修真了,日后壽數久遠,怪異的體質有治了。只是母子倆有生之年再不能相見。
哭聲更大,只要他好,就好!
嚴承業回山先去古禾峰交了任務,邱錦華送他到空寰谷讓習元亮帶進去。
習元亮眼見著宋青山最近幾日魂不守舍,知他為何如此,不敢耽擱,急將人帶進去。
宋青山聽到消息,連忙跑出來,半路遇上兩人,急問:“他們可好?”
嚴承業恭敬地回答:“見過宋師叔,小道將信送到務本坊,見過令尊令堂和師叔的一位表兄。看著三人氣色都不錯。”清河公主面色憔悴,只是被妝粉遮蓋了。
宋青山又哭又笑,“都好都好。”
“臨走時,令堂整理了些物事由小道帶回來。”說完從乾坤袋里拿出信件、包裹和食盒。
宋青山統統接過,抱在懷中,動也不動。
習元亮拿出法寶遞給嚴承業,是對他辛苦跑一趟的獎賞。
宋青山一個人回了屋,關了門,看了信,把腦袋埋在母親做的冬衣里。不敢哭,怕臟了衣服。
抬起頭,眼淚奪眶而出。揚起袖子擦一擦,目光看向食盒。
慢慢地揭開蓋子,食盒總共三層,第一層是綠豆糕,第二層是玫瑰酥,第三層是桂花糕。
他們都說母親做的點心美味,他卻從來沒有嘗出過味道。輕輕地拿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里,香的、甜的。邊吃邊流淚。
習元亮收拾整齊準備打坐入定,聽到一陣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宋青山。眼眶微紅,手里提著食盒,難道是分他家里的糕點?
正想說自己辟谷了,宋青山開口:“我聽霍師姐說,有一種保鮮的陣法。”
結合手上的食盒,習元亮終于明白他的意圖,側過身,“進來吧。”
習元亮揭開食盒,見只有最下面一層缺了一角。一層一層施放保鮮陣法。
宋青山問:“能放多久?”
習元亮想說這只是臨時措施,放一兩天差不多,見宋青山希冀的目光,給出極限時間,“一年,最好早點吃。”越早越新鮮。
宋青山低下頭,看著食盒,語帶悲傷,“吃完了,就沒了。”
習元亮這才想起,不管平日表現得多么冷靜自持,宋青山都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第一次離開父母,到人生地不熟的修真界。
學有所成歸家那一日,等待他的怕是“子欲養而親不在”。
“放心,會有的。我留意外門的消息,若是去凡間的,讓他們多帶一封信有何妨。”
第二天,霍蕓和宋青山在外門的課堂上相遇,見他眼下青黑,問:“怎么,昨晚沒睡好?”年紀輕輕,黑眼圈就掛上臉,以后可怎么辦?
宋青山搖搖頭,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嚴承業昨天回來了。”
“家里都好吧。”
宋青山遲疑地點點頭,他給父親母親的信里不知道隱瞞了多少,父親母親的信里報喜不報憂,會有隱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