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暉讓人放藤千雪過來,面帶微笑道:“小娘子,我們又見面了?!?p> “想不到公子就是柳三郎,瞞的奴家好苦呀。”藤千雪眼波流轉,輕嗔薄怒,絲毫沒有半點階下囚的覺悟,仿佛仍是風雅樓那位風情萬種的女掌柜。
柳沖一指下方道:“這滿地都是要找我麻煩的人,不得不謹慎。倒是小娘子讓我大感意外,你這種如花似玉的女子,出身海盜已經令人詫異了,不想竟然智計百出,若非我小心謹慎,此刻淪為階下囚的,說不定是我?!?p> “智計百出?”
藤千雪小嘴微張,似乎柳沖這個評價讓她很意外,“能得公子贊賞,是奴家的榮幸,可惜,奴家還是輸給公子了。奴家想知道,公子是如何猜出奴家會對付你的?奴家自問上一次與公子見面,未露絲毫馬腳。還有,公子這支人馬是從京師侯府調來的么?為何來的如此隱秘、快速?”
柳沖眉頭一皺,他跟藤千雪扯兩句,只是想套話,現在看來話沒套出,卻被她反客為主,這當然不行,柳沖直接道:“好了,閑話少說,我讓你上來,是想問你為何設局坑我?你若是爽快說出替誰效力,我可以放你一馬?!?p> 藤千雪美眸一亮,道:“替誰效力?不愧是柳三郎,一口便說出我的立場。不過,想必你是猜不出來的,不如公子告訴我,你如何識破我的謀劃,作為交換條件,我告訴你我為誰效力,可好?”
這藤千雪落在自己手中,還敢談條件,真不知道說她天真好呢,還是說她心大,柳沖也懶的理她了,索性轉過身去。
彭石見狀,呵斥道:“大膽海賊,竟敢如此放肆!三爺讓你說什么,你就老實交待,再不說,小心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藤千雪面不改色的看了看通州城方向,隨即得意的一指,道:“柳三郎,你莫非真以為我落在你的手中了?你且看那邊!”
柳沖早就看到那股由遠及近的人馬,這些人打著火把,從通州方向快速撲來,旁邊的傅舟子,用望遠鏡看了一下,道:“三公子,是通州的衛所兵?!?p> 通州的衛所兵?這是最后來收拾局面的?
藤千雪的靠山支使衛所兵如家奴,看來對方在通州城里,能夠呼風喚雨,一手遮天啊。
柳沖略一考慮,對胡真道:“讓向勇和高文采快點收攏俘虜,列陣迎接通州衛所兵?!?p> 通州城里駐扎著一個千戶所,按照紙面數字應該有上千人,當然,如今衛所兵缺額嚴重,這個數字肯定是虛的,不過柳沖也不會大意,畢竟,這不是京師,誰知道對方能調來多少人馬呢,還是嚴陣以待為妙。
“喏。”
胡真領命下了土丘,藤千雪愕然道:“柳公子,你想對抗官兵?就算你的家丁驍勇善戰,就算你是武勛子弟,也不能對抗官兵吧?這可是謀逆大罪呀?!?p> “哈哈!”
柳沖直接被她逗笑了,“你一個海賊竟也精通律法?真是難得?!?p> 彭石則不屑的嘀咕道:“你懂個屁啊,對抗官兵算什么?就算三爺把通州千戶砍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通州千戶所急于收拾殘局,搶人頭立功,來的很快,他在家丁護衛下,端坐于馬上,提著刀大喝:“爾等聽著,我乃通州千戶,爾等立刻丟棄武器,跪地投降,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向勇首先大罵:“呸,我去你娘的。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讓誰投降呢?”
緊接著錦衣衛們紛紛喝罵:“你他娘的活膩了吧?一個衛所千戶也敢裝大尾巴狼?”
“膽子不小啊,你這通州千戶是不想干了吧?”
“誰讓你騎在馬上跟咱們說話的?滾下來!”
“錦衣衛辦差,統統滾開,否則,格殺勿論!”
雖然整個萬歷年間,錦衣衛都沒搞什么大事,兇名收斂了許多,但錦衣衛就是錦衣衛,仍舊是令官員們懼怕的存在。
“錦,錦衣衛?”通州千戶嚇的身子一哆嗦,驚疑的問道:“敢問各位可是錦衣衛通州百戶所的?”
錦衣衛是個龐大組織,其衙門遍布兩京一十三省,各重要城池關隘中,都有錦衣衛的百戶、校旗駐地,從而起到替天子監控天下的耳目作用,通州這種南北樞紐、京師門戶,自然也少不了錦衣衛的駐扎。
因此,通州千戶先討個近乎,萬一對方也是來搶功的,甚至是受同一幕后人物支使,大家可以好好談談嘛。
錦衣衛陣列中,高文采一手按著繡春刀,一手舉起牙牌,威嚴的喝道:“本官乃欽命提督王恭廠火藥局、錦衣衛右所千戶高文采?!?p> “欽,欽命,”通州千戶身子一晃,連忙從馬鞍上滾下來,單膝跪地行軍禮道:“末將通州千戶,參見高千戶?!?p> 雖然大家都是正五品的千戶,但官場規則,京官比地方官高一等,錦衣衛又要高一級。
他必須以下官禮節參見。
最嚇人的是高文采報出那個欽命,欽命也就是欽差的意思,雖然說高文采的欽差是提督王恭廠,但誰知道他這一趟出京來通州抓海賊,屬不屬于奉旨辦差?
當然,不管高文采有沒有奉旨,錦衣衛都有獨立司法權,想查什么案子就查什么案子,錦衣衛接手后,通州地方再也無權插手此事。
“錦衣衛?!”藤千雪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不錯,就是錦衣衛。”
柳沖目光幽幽的看著她道:“你再不說替誰辦事,明日一早,我會將你送到京師,關進錦衣衛詔獄!”
“我說,我說?!?p> 得知柳沖帶來的人馬是錦衣衛之后,藤千雪徹底崩潰了,她的靠山再硬,人脈再強大,也無法當面對抗錦衣衛,一旦進了詔獄那她就徹底完了。
藤千雪低聲道:“是李家,通州李家。”
雖然心中有所預料,但聽到這個名字,柳沖還是倒吸一口涼氣:“李家?李三才?!”
李三才字道甫,號修吾,祖籍陜西西安府臨潼縣,,其父為京官,李三才出生于通州張家灣。
萬歷二年,李三才中進士,萬歷二十七年,以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并加官至戶部尚書,從此便執掌漕運二十年。
萬歷三十八年,東林黨想引李三才入內閣,反對者彈劾他“大奸似忠,表面上正直,實質上狡猾,列舉他貪墨、虛偽、險惡、專橫”等各大罪狀。
東林黨人極力為其辯護,從而拉開黨爭大幕。萬歷三十九年引退回通州居住……
總之,李三才是東林黨的頭號大佬,東林點將錄名列第一“托塔天王李三才”是也。
李三才最著名的事跡是,一邊正義凜然的抨擊萬歷皇帝礦監稅監魚肉百姓,一邊以戶部尚書身份養著自己家的船隊,暢通無阻的航行運河。
萬歷皇帝幾十年時間,頂著天大的罵名和黑鍋,才給自己的兒孫攢下七百萬兩白銀,而李三才當了二十年漕運總督加戶部尚書,家產就有五百萬兩。
而他之所以居住在通州張家灣城,而不是回陜西老家,就是為了掌控這座運河商業終點……
這是個真正的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