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開外，顧寶珊正過著地面陣盤。

　　杜旭已先行受檢完畢，包括黑飛棺。

　　顧倩倩斜靠著爹大腿站，頭頂，大人們有一搭沒一搭似乎在閑聊。

　　王先生捋胡子：

　　“賢伉儷是怎么想到，來我們沙海邊沿這荒僻小地方的？”

　　本地習慣，把沙漠叫沙海。

　　杜旭作懊惱狀：

　　“嗨，別提了！還不是我家那口子的師兄打聽到，月蠻城有個現成醫館要轉手，價格甚便宜，就直奔那去了嘛。”

　　他嘟囔著抱怨：

　　“沒來過，鬼知道這般荒蕪。”

　　“哦？你們的目的地一開始便是月蠻城？”沈孝秀挑眉，臉上閃過絲玩味，似乎沒料到對方竟主動承認得如此爽快。

　　杜旭大咧咧：

　　“是啊，連路費都是寶珊私房錢出。本想著附近沒啥太本事的同行競爭，生意好做。誰知巴巴的遠道跑來，才剛進沙漠，嘿！就聽說居然鬧了落兒煞，路全封。聽說那病沒解的，十歲以下孩兒擦著即死！”

　　他連拍心口表示驚嚇，抬眼看旁邊月蠻城負責人田異，稍猶豫后試探著問：

　　“田兄打那邊來的……傳聞已經死上百人了？”

　　死亡病例何止逾百？他們仨離開月蠻城的時候，目睹幾乎家家白幡、戶戶啼哭，沿途臨近數座城均如此。

　　田異斗篷樣裹著身白袍，從頭罩到腳，就露腦袋、靴，聞言并不回答，只僵冷冷發出聲重音：“嗯。”

　　這人真話真少。

　　杜旭訕笑，面帶尷尬，手撓后腦勺。

　　老爹在故意示弱。顧倩倩垂下眼眸。

　　王先生打圓場：

　　“所以，你們到底沒能去成月蠻城？”

　　杜旭喊：

　　“哪個還敢去哦！雖然我家娘子是藥王門下弟子，但落兒煞千年無解，”

　　他壓低聲音：

　　“我猜即便她師傅來了，恐怕都不成。這趟可忒風險了，原就盤算占點小便宜……哪曉得碰上這么大禍事！差點自家骨肉都賠進去，早知道不湊這破熱鬧了。”邊嘆氣摸“兒子”頭。

　　老爹九真一假、實話居多，顧倩倩覺著就連那句感慨估計也多半確實發自內心。

　　又核對了幾句路線，杜旭口風嚴絲合縫、毫無異常，畢竟事先準備尚充分。

　　加上最佳不在場證據正活生生戳在眼前：顧倩倩，三歲、活的！月蠻城附近，小兒死絕。沒到過，自然不可能曾盜寶。各方人馬疑心明顯本就不重，并未過多盤問細節。

　　一直沒發話的張萬里：

　　“藥王門下不敢說個個富裕，但赤貧的聽聞極少。阡陌墳山杜家莊亦是鐘鼎世家。”

　　“你倆怎么居然為點小錢千里迢迢、離鄉別井？”他肩上反扛的棍子現在放下，被當做拐杖似的拄著，全身大半重量斜賴在上頭，依舊沒個正形。

　　顧倩倩肚里作無聲回答：

　　“不是為小錢，是為了傳說中的大牛神器。”她們家才沒那么眼皮淺。腦袋挨著爹腿，硌得很、硬，不好靠。

　　杜旭露出特不好意思的慚愧神情：

　　“講起來見笑，我小時候在族里訂過門娃娃親，雖然沒咋見過面……所以寶珊死活不肯跟我回墳山。而且我倆的事，事先沒得宗祠里允許。兒子出生后，才寫信告訴的，現在老祖宗不是太高興。”撓頭，做個“你懂”的表情。

　　他聳肩嘆氣，有點落寞：

　　“我這都出來三四年沒回去了。”

　　啥玩兒？老爹還有童養媳？！顧倩倩“霍”地猛抬頭，果然不愧修仙世界，比地球驚奇多了！或者應該說驚嚇？她緊接著立馬扭臉看媽。

　　顧寶珊顯然是聽見了，眼波流轉望過來，似笑非笑。

　　看來早知道啊。呃，顧倩倩心里默默替老爹點根蠟。

　　“老婆。”杜旭討好地咧嘴，甚至還沖那邊揮了揮手，巨慫。

　　“噗！”張萬里噴笑出聲。

　　“哈哈哈哈——杜旭你個趴耳朵！你也有今天……”旁邊張峰卻毫無顧忌嘲諷。

　　杜旭一秒變臉：

　　“我寵自家婆娘，干你何事？滾！”飛腿狠踹！

　　“啪！”腿勁半途卻被沈孝秀阻了阻，帶偏。

　　張峰冷不防趕緊后躍躲避，稍狼狽。

　　顧倩倩突然失了依靠，差點歪倒，被老爹單手撈住。她眼睛卻在盯著沈孝秀看。

　　這人好厲害，神快！

　　光聽風聲，都知道老爹踢得極重，他卻風淡云輕揮手就化解了。原目標張峰分明站得更遠，卻都沒來得及反應。

　　王先生張開手阻攔，做和事佬：

　　“別激動，別激動，大家有話好好說。”

　　張萬里更嫌棄，并沒因為同門而袒護，呲張峰：

　　“傻熊，你邊上呆著去吧。”。

　　傻熊，還有這么個綽號？怪貼切。

　　“你……！”張峰梗著脖子怒。也不知這個“你”指的是杜旭還是張萬里，隨即被其余金薊門弟子半勸半拉，拖下去。

　　沈孝秀仿佛瞬間遺忘之前的動手，依舊慵懶隨意的神情：

　　“那么你們日后怎么打算？家里不喜歡，就不回墳山了？”

　　王先生插話：

　　“畢竟是自己家老祖宗，回去磕頭認個錯，看在孩子份上，總不至于完全翻臉吧。年輕人，何必那么倔？”

　　杜旭亦搖頭：

　　“不行，就這么回去，寶珊要受委屈的。既然娶了人家，就不能看著受委屈。”長嘆口氣，伸直腰桿。

　　實力寵妻！嘿嘿，這才是俺爹，親的。顧倩倩在下面暗暗豎大拇指。

　　不過，如此刻意提起，是不是多少有點博同情的嫌疑？爸、媽不肯回老家阡陌墳山；沈孝秀、圣女從前遭大雪山追殺，現在更被沈維不喜，雙方處境很有幾分相似雷同。

　　“大丈夫本該如此，這點擔當都沒有還娶什么老婆？”沈孝秀的笑容果然添了些暖意。

　　他介紹：

　　“我們水云澤六處天棧道，外加兩條大路，現在全通。你們已決定，大致往哪個方向沒？”

　　杜旭稍躊躇，隨口抱怨：

　　“這個……還真沒想好，原來打算盤了醫館，就月蠻城住下。誰知落兒煞，去不到、掉頭返程又碰上不長眼的不良人。”

　　他回望漆黑一片的荒蕪，煩：

　　“短時間內是不進大漠了。我倆大人好說，帶著個小兒去哪都不方便。”輕揉“兒子”腦袋。

　　風變冷了，太陽一旦徹底落山，天棧道那邊便開始明顯降溫。

　　“你看我們水云澤如何？”歪著腦袋，沈孝秀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人畜無傷。

　　王先生拍手：

　　“哈！對啊！還是孝秀腦筋快，我怎么沒想到？像藥王高足這樣的好醫生，我們水云澤自然是多多益善。”

　　留這里？爹的賣好感策略奏效了，但，是不是太奏效過頭？父女倆都沾了老媽的光。留下來真安全嗎？靠沙漠邊邊，離不良人那么近，距月蠻城也不算太遠。

　　杜旭擰著眉，顯然之前都未仔細考慮過中途定居。

　　仿佛猜到對方顧慮，沈孝秀推薦：

　　“不良人只能在大漠上逛悠，進不來水云澤，因為沈家不準。可以試著先住住看，不習慣再走不遲。”

　　PS：沈孝秀、雪山圣女外形，都源自小時候迷過的武俠片（不是金庸的）^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