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醫院那次大吵后,宋雪無在心底起誓,自己永不再回蕪安,不回那個早就丟棄了自己的家。但誓言這種東西,好像注定就是用來打破的。
反復確認地址后,她顫抖著手,憋著一口氣,敲響了那扇緊閉的門。
兩分鐘后,面對面的兩個人都傻眼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
開門的男子低啞的嗓音有些顫抖。
宋雪無低頭查看手機,未等確認,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爸是不是又忘記帶鑰匙了?”
久違的熟悉感,使宋雪無瞬間淚目。她強忍著淚抬頭,目光越過沈牧之,越過微涼的空氣,看向那個因懷孕數月而大腹便便的女子。
歲月好似對某一類人分外偏愛,她神情依舊,縱使身材臃腫,面容仍然清麗。宋晚來就是其中之一。
對視的瞬間,宋晚來也將她一眼認出。
“小雪。”
宋晚來出聲叫住那個轉身欲走的背影。只見她腳步頓了頓,飛速逃離。
好似時空一下子被扭轉,原本應該在平行時空里的宋晚來和沈牧之搞到了一起。說實話,宋雪無確實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種情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離。一如逃離十年前的夏天,一如逃離那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原生家庭。
只是悲慘人物的命運之下,從無幸運可談,她越是逃跑,那些世人口中所謂的宿命,越是窮追不舍。
沈牧之在她跨出那棟樓之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眼里同樣驚慌失措,不肯相信這樣的巧合。
“我們談談。”
他大口喘息,胸口隨著呼吸劇烈起伏。宋雪無覺得,那一刻她好像能看穿他皮膚,透過血肉看見他的不安。
“宋晚來和你成了一家人,還有什么好談的?她是第一個拋棄我的人,你是第二個。你們不過都是一路貨色。”
宋雪無淚流面,原本攔住了滿腔悲愴的堤壩,在那一刻出現了第一個缺口。一直隱忍著怕刺傷別人的那些話,像利刃一樣切開她的聲帶,涌了出來。
“我真討厭你們這樣自以為是的人。自以為有很多愛,自以為能愛很多人。一開始信誓旦旦說愛我,會永遠保護我的,可最后全都落荒而逃了。既然做不到,為什么要承諾?!”
宋雪無眼里流露出狠意,用力掙脫他的禁錮。
沈牧之的不安再次放大,他的雙手垂在兩邊,握緊,又松開,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不停地道歉。
“道歉沒有用的,你們永遠不知道我道過多少歉,也不知道我死過多少次。”
宋雪無沒有夸張,她仍然記得沈牧之出國那一年的九月,再次回到學校。在那個全世界都拋棄了她的時候,為了留下來繼續念書,她卑微地求人,應校方處罰決定在廣播站給全校人念檢討書,道歉。可是第二天,走在路上對她指指點點更多了,各種骯臟的辱罵不絕于耳,好不容易逃回宿舍,卻發現自己的被褥全被扔到了門外。舍管阿姨一改原來和善的面目,用尖細的嗓音回絕她換宿舍的要求。
沒有人知道,剛剛在死神鐮刀下逃過一劫的人,又被所有人推著走到深淵邊緣,是什么樣的感覺。
“你知道全世界都希望你去死是什么感覺嗎?”她疾言厲色,一步步逼近沈牧之,發瘋似的控訴,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絲毫未察覺,即將到來的洪水浩劫。
這個世界上,好像每個人都歡聲笑語,一副無辜又不會痛的幸福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