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沉默著走在前面,蕭珣跟在她身后也一言不發。
“我從前覺得,所謂爭斗一場,不過一個成王敗寇罷了,我愿賭服輸。”她突然開口,聲音有些艱澀,“可如今,師兄,我好像錯了呢。我賭上了所有的人,自己卻認輸了。我一歸江湖萬事休,留他們背負著一切坎坷前行。”
蕭珣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承認她說的是對的,可是從他的私心出發,他希望她能放下一切,他希望所有的恩怨紛爭都能再與她無關,他希望那個一生為命運所累的小公主能真正得到一片寧靜。
所以他答應了秦家的婚約。
雖然他知道秦笙其人并不簡單,但他望著小九的眼里,干干凈凈只有一片眷戀,甚至還有一絲心疼。就是因為那么一絲心疼,他覺得,他可能是知道一切的。
小九說,他是她的故人。能讓小九用那樣悲哀與眷戀的語氣念出的故人,他大概知道是誰了。
當年的真相,他會替小九去查,他只希望小九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活著,像這世間同她一般大的其他姑娘一樣。
不必如那個人一般。
“但是師兄,我回不去了。”云深低下頭,自嘲地一笑,“畢竟我,已經死了。”
蕭珣剛想開口,卻聽得一聲興奮的大喊,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擠開人群飛也似的撲過來,“姐姐!”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初入師門的紅衣小公主。
顏姜撲入云深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云深的腰,揚起小臉,眼中盛滿明艷熱烈的光,“姐姐,我來找你啦。”
云深望向她身后,果然見停枯一臉無奈地搖著扇子緩緩地走過來。
“家里交給冷姐姐和君哥哥了,我就和小枯來找姐姐了。”顏姜見蕭珣在,笑著向云深解釋道。
蕭珣問道,“這位是?”
“是我之前在外認識的一個小妹妹,叫顏姜,那是她未婚夫倉停枯。”云深道。
“才不是!”顏姜兇巴巴地抬頭,卻是回頭瞪了停枯一眼。
停枯頗為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向蕭珣笑道,“這位便是風過崖蕭崖主吧,久仰久仰。”
云深面色有些抽搐,可不是久仰嗎,都是一路的騷包貨色。
蕭珣眼中流光瀲滟,笑意極盛,是嗅到同類的興奮,“哎呀,倉公子,幸會幸會。”
顏姜附到云深耳邊,小聲嘀咕道,“我怎么感覺他們兩一路貨色。”
云深摸摸她的腦袋,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姐姐,我剛才聽說刑場今天問斬了幾個大官誒,正想去看看呢。”顏姜笑得天真無邪。
云深摸著她頭頂的手一頓,很快調整了神色,平靜地說,“沒什么好看的,已經結束了。”
顏姜到底小孩子心性,也沒多想,又笑嘻嘻地攬住云深的胳膊,“那姐姐這是去哪里呀,阿顏可不可以跟姐姐一起去?”
云深道,“我和家兄要去江都參加武林大會,阿顏可愿一起?”
“好呀好呀,我還沒見識過傳說中的武林大會呢。”
“我說,”,停枯扇子一收在手掌輕輕一敲,打斷道,“就沒有人問問我的意見嗎?”
顏姜回頭,臉上笑著,眼中卻是明晃晃的威脅,聲音溫柔得讓停枯背后一涼,“那你有什么意見嗎?小枯。”
停枯笑得一臉真誠,“沒有。”
云深心頭的陰霾因這兩活寶倒被驅散了不少,其實她私心覺得,他們要是湊一對,也真挺不錯的。
一行人便有說有笑地往江都方向行進了。
說是有說有笑,其實云深大部分時候是沉默的,但是有顏姜和停枯這對歡喜冤家一路插科打諢嬉鬧斗嘴,又有蕭珣這天生自來熟的風流貨色,一路上倒也不覺得寂寞。
尤其蕭珣和停枯,剛過兩天,他們就開始計劃結拜兄弟了。
不過這項計劃在蕭珣暗地里帶停枯去青樓長見識被發現后,被顏姜扼殺在了搖籃里。
顏姜是怎么扼殺的,并沒有告訴云深,但云深看著她當時充斥著詭異的興奮的眼眸,心底默默為停枯掬了一把淚。
她的南閣主,可不真是什么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兒,從小浸淫毒物,面上無瑕,皮子下面可黑得很。
他們一路停停走走,邊趕路邊游山玩水,終于在五天后到達了一個離江都城不遠的株洲。
顏姜看到株洲城的牌子,激動地攬住云深的脖子跳了起來,“姐姐我們終于快到了!”
說著她急哄哄地拉著云深就要蹦蹦跳跳地沖進城門。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理你了!”突然一個女子哭哭啼啼的聲音傳了過來,其間的哀怨真是聞著落淚見者傷心。
顏姜平生最愛看好戲,之前是被困在扶疏門不得出,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怎么能放過任何一個看熱鬧的好機會。她立刻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繡著落塵門標識的錦緞白衣,一頭青絲只用一根青簪子挽起,額間墜了一塊瑩潤青綠的玉。她用袖子胡亂擦著臉上的眼淚,一張清秀的笑臉梨花帶雨,又被她擦出了紅印子,看上去當真是楚楚可憐。她身旁有一個同樣裝扮的男子,頗為無奈地站在一邊,手足無措,伸手想幫她擦眼淚又被狠狠揮開,他余光瞧見越來越多圍觀的人群,清俊的臉上明顯浮起了尷尬的神色。
“師妹,有什么事我們等會兒再說行不行,你瞧這這么多人,落塵門的臉都要給我們丟盡了。”他好生安慰道,語氣越來越急。
那白衣少女跺了跺腳,更加生氣了,“你怕丟人就直說,偏說什么丟落塵門的臉,誰敢看我們落塵門的笑話,你容錯丟人了那就走啊,我也不攔著你,我丟我自個兒的人關你什么事……”
“小情侶吵架呢。”顏姜一臉八卦的光芒,那少女瞧見了狠狠瞪了她一眼,顏姜自知理虧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被喚作容錯的男子左右一看,竟已聚集了一些人,有慢慢圍過來看熱鬧的架勢,更加急了起來,“師妹,就當我求你了,我們等會再說好不好,你看看這……”
那白衣少女別過頭,哭得更加厲害了,“我就不走,你要走就走吧,我回去就告訴師父你欺負我……”
“行了行了。”容錯無奈地繳械投降,“你乖乖地先在株洲住下,我這就回落塵門給你取驚塵劍好不好?”
那少女撇撇嘴,終于不哭了,她紅腫著眼睛看著容錯,“真的?”
“真的真的,我對天發誓!”容錯見這小祖宗終于不哭了,松了一口氣。
顏姜看得目瞪口呆,“敢情就為了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