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云竹宮在修建的時候，庭院湖泊都精心設計過。我走在林蔭小路上，只覺得夏日慵懶，時光繾綣。沒有了宮里的詭譎，讓人覺得心安。像是經歷過海嘯后，難得的平安日子。

　　我聽說，皇上不僅放了災民，還動員了商賈大戶募捐錢糧。

　　我聽說，皇上已經從鄰國借到了糧食，那些災民只要簽署跟官府的借糧合約，保證畫押后會償還，就能領到糧食。

　　現在，長安城里都在言說皇上功德齊天。

　　子蜀從宮里回來的時候，我正在院子里給花圃澆水。

　　“看來娘娘心情不錯啊。”子蜀打趣我。

　　我看了一眼子蜀，又把目光落在花朵上。

　　“你妹妹劉涵被關到牢里了。”子蜀說到，“我想了想，這件事應該告訴你。”

　　我仍是繼續手里的動作。抬手剪掉了幾個干枯的葉子，又把土用鏟子松了松。

　　“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子蜀問道。

　　“又不是我的親妹妹。我為什么要著急？”我放慢了語速，披上了件外套。

　　“你要去哪里？”子蜀問。

　　“當然是進宮。”我拍了拍手。

　　子蜀愣了愣，忙跟上我。

　　說實話，我不喜歡劉涵。在宮里呆久了的女人都沒法討人喜歡。我走了幾步突然停住。

　　“怎么了？”子蜀問。

　　“我有點餓了。不如我們吃了飯再去？”

　　走到客廳的時候，飯已經準備好了。我坐下，掃了一眼飯菜，拿起了筷子。

　　子蜀坐在我身旁，奇怪的看著我，“你不問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會講的。你慢慢說，我慢慢吃。”

　　自從我來到云竹宮，劉涵在宮里一直是戰戰兢兢。按照宮規，嬪妃是不可以輕易出后宮的，我只是仗著皇上的寵愛和家族的勢力，才來到云竹宮，也不過是躲個清凈。本來“我”之前在宮里時，就把各嬪妃得罪了個遍。此時，我不在了，他們就都把怨怒都發泄在了劉涵身上。

　　宮里復雜，我本是可以自己生一場病，薨離長安。可我舍不得的是皇上。

　　前幾天，宮里突然起了一陣蹊蹺的火。不是別處，正是皇后的東宮，眾人齊力搶救，這才沒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可皇后娘娘嚇壞了，好幾天都噩夢連連，太醫院開了方子，娘娘靠這方子才能睡個好覺。本來皇后娘娘就只是個虛銜，沒人在乎她怎樣。可皇后娘娘的兒子李嘯卻不依不饒，一定要抓住放火的人。不知怎么，抓到了幾個小太監，說是跟東宮放火的事有關聯。幾個太監挨不住刑罰，都招了，說是劉涵放的火。

　　皇上一怒之下，就把劉涵打入了牢里。

　　這顯然是誣陷。就憑幾個太監的證詞就把臟水潑在劉涵的身上了？如果我留在宮里，是不是會把臟水潑在我身上?

　　可我也能理解皇上的做法。他總要服眾的，有些決定，他也是無奈而為之的。

　　我咽下嘴里的半塊酥餅，心想，既然是皇上把劉涵關到牢里，那我進宮只有求皇上，才能讓妹妹放出來。我沉吟了片刻。最近發生了這么多事情，他還好嗎？

　　“走吧。”我沖子蜀說到，“我們去看看妹妹。”

　　我先到的天牢。

　　很難相信這里是人住的地方。空氣中有著難聞的氣味，走幾步就能看到臟污的水，鐵欄桿上是斑駁的鐵銹。我仔細辨認，這怪味道里，那股腥甜的味道應該是血腥味。想到這，我一陣干嘔，差點就吐了。

　　領路的獄卒看到我的模樣，見怪不怪，“娘娘您金枝玉葉，從未來過這種地方吧？我們已經打點好了。您放心。”

　　直到我來到關押劉涵的監獄，才知道剛才獄卒說的打點好了是什么意思。

　　劉涵的監獄明顯比別的牢房采光好。而且布置擺設也比別的牢房更干凈。

　　我到了，才發現，來看劉涵的，不止我一個。

　　“哥哥。”我跟劉潭打了招呼，“你怎么也在這？”

　　劉涵一看到我，像被突然注入了靈魂一般，她一時間涕淚橫流，“姐姐。我是被冤枉的。我再傻也不會去跟皇后娘娘過不去。這簡直就是以卵擊石。這道理我怎么能不懂？”

　　我淡淡的甩了甩袖子，不經意一般的拿開劉涵的手。

　　劉涵立刻想到了什么，她的嘴哆嗦著說到，“姐姐。我錯了。”

　　我用眼角看了她一眼，聲音也冷了下來，“你哪里錯了？”

　　劉涵抓住我的衣角，整個人直哆嗦，“姐姐。我不該在你的茶果里放瀉藥。也不該把你過冬的棉襖里的棉絮換成蘆葦。更不該偷偷拿走皇上賞賜給你的珠寶。我錯了……”

　　劉潭在一旁聽的不可思議，“涵兒，你怎么會做這些事情？”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我寧愿住在云竹宮，也不愿回皇宮里的原因，也是因為劉涵。她那些拙劣的手段我都看在眼里，我不說，不代表我不計較。誰都不愿意身邊養著一只狼，隨時會把你吃掉的那種。

　　我今天能來牢里，不過是顧及“姐妹情分”。

　　我知道，別人打了你一巴掌，你沒必要還回去。但她免不了還會再打。所以，我躲到了云竹宮。否則，劉涵天天來我的景和宮來陪我，我還真是消受不了。

　　“姐姐。你原諒我吧。只要你跟皇上說一聲，他一定會網開一面的。我知道姐姐你心是最善良的……”劉涵拉著我的衣角。淚也蹭在了我衣服上。

　　“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幫你討公道的。”我放軟了口氣，帶著些疲憊，帶著些無奈。

　　劉潭似乎是松了口氣，他沉思著，像是在想什么。

　　“你要跟我說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別人嘴里說的，總會跟你有些偏差。”看到劉涵的手拉著我，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好。姐姐。我都說。”

　　……

　　從牢房里出來，天色已經不早了。我沉默的跟在劉潭身后，覺得心里很復雜。

　　“淑兒，你別怪涵兒。她以前不是這樣的。當時娘把她送到宮里，只是想著能跟你有個照應。”

　　“哥。”我打斷劉潭，“人總是會變的。”

　　那天的夕陽，特別的紅艷，染紅了天上的浮云。那云連綿不絕，翻涌著，留下一片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