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在云竹宮。
壞了，皇上要被夏淵奪權了……
我翻身起來，披上外套，便準備進宮。
子蜀嘴里嚼著蘋果，聲音聽不出喜怒，“一切都結束了。”
“什么？”我看著子蜀，聲音提了一個音調，眼圈突然就紅了，“你是說，李純已經死了？”
“還沒那么糟。”子蜀掃了我一眼，“夏淵叛亂沒成功，死了。李純還活著。”
我垂著的心終于落地了。我走到桌邊，喝了一口水。
“要是有一天，你能這么擔心我就好了。”似乎是帶著曖昧的一句話，卻被子蜀說的坦然。
“你不是從花魂盞里出來的嗎？你肯定神通廣大，哪里會遇到危險?用不著人擔心。”我笑著說，隨手從桌子上拿了顆蘋果，在眼前打量著，“這玩意有這么好吃嗎？”
子蜀皺眉，“你吃一口就知道了。”
我咬了口蘋果，認真的看著子蜀，“你給我說說，這幾日都發生了什么。”
我是晚上進宮的。
蟬聲鳴叫著，聽得人一陣犯困。
我繞到御花園的時候，涼亭里座著一個人。
我盯著那背影看了很久。總覺得在涼薄的月光下，他無端多了些孤單，落寞。
不是贏了嗎？為何卻一點都不開心呢？
我走進涼亭的時候，皇上正仰頭望著月亮，他目光沒有看過來，卻沉聲說到，“來了？”
“嗯。”我點點頭，“我來了。”
皇上摘了身上的披風，遞給我，“晚上更深露重，你別著涼了。”
我覺得好笑，“你給了我披風，你穿什么？”
“我不冷。”皇上看我沒有動作，他拿起披風披到了我的身上，他動作很輕，然后轉到我面前，替我系好了披風的繩子。
石桌子上有幾碟小菜，應該都涼了。我拿了筷子夾一塊油菜，在嘴里細細的嚼著。
“是晚上睡不著嗎？”我盡量輕松的說。我看著皇上，在月光下，他的面容更顯得蒼白。
“嗯。”皇上疲憊的答到，“要是你不來，這天地間，就只有月亮陪我了。”
言語間沒有得意，也沒有欣喜。就像是輸了這場宮變一樣。
我不解，“你明明是殺了夏淵。他是你最大的威脅不是嗎？你贏了呀。”
皇上冷笑一聲，“我從未想過贏。但我不能輸。我有這世上至高的權利，如果我輸了，便是世上最卑微的人。任誰都會踩我一腳。這世間除了錢的事情說不準，另一件事就是權了。”
我沉默著又夾了一口盤子里的油菜。我知道皇上懂的道理要比我多，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于是便一直沒作聲。
晚風帶著涼意，涼亭里不知從哪里飛來幾只螢火蟲，明明滅滅，我抬手想抓一只，被它靈巧一躲，便飛遠了。
“我登基之前，我殺了我的弟弟李謙。”皇上深吸了一口氣，回憶的聲音綿遠，“是我親手割下了他的頭。他當時的那雙眼睛我現在都記得。我活著，其實是帶了他的那一份。我做的每一件事，其實都是在替他做。”
我拉住皇上的手，他的手心冰涼。他現在應該很害怕。可他偏要硬撐，不肯讓人看到他的軟弱。
“其實我是想做個好皇帝的。”
“我知道。”
皇上的目光落過來。我沖他笑，卻突然覺得疲憊。
“很多時候，我覺得你不屬于這個世界。”皇上說，“從你醒過來以后，變了很多。”
“以前的我是怎樣的呢？”我很好奇。
皇上想了想，“你很親切。而且讓人想不通的是，我會跟你有心靈感應。”
“那現在呢？”我繼續問。
“干凈。”皇上說，“就像……”
皇上一時找不到措辭，他抬頭看到了月亮，終于說到，“就像這月亮。高高的掛著，似是很近，有似是很遠。”
我笑了笑，“怎么會很遠。我就在你身邊呀。”
皇上也笑了，那笑聲卻帶著涼意，比這月色還凄涼。
我心里一動，便側身攬住了他。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有花朵荼靡的香味。
突然傳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我仔細辨認，是肚子叫的聲音。
皇上有些抱歉的看著我，“今天沒吃什么東西。現在還真就有些餓了。”
我看了滿桌子的菜肴。原來皇上竟沒動筷子。
“應該是他們做的不好吃。”我放下筷子，“我現在幫你去做樹椒土豆絲，好不好？”
“你上回做的菜的確是比御廚做的好。”皇上似乎是在回味。
“那你等我？”
“好。”
我剛走幾步，又停住，“這里離御廚房太遠了。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好。”
我跟皇上到了御廚房的時候，守夜的人已經睡著了。我沖皇上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放輕腳步。
我利落的打了土豆皮，然后在菜板上切成片，再切成絲。
“做菜看起來很容易嘛。”皇上看我動刀，便也躍躍欲試。
我忙拉住了他，“看著容易做起來難。”
皇上應該是好奇，他摸了摸鏟子，又摸了摸砂鍋，看著我，“我還是第一次來廚房。”
我這時才想起皇上是九五之尊，他竟然跟我來這種地方。真是難為他了。
我把他拉到一旁的桌子前，“你就在這里等著。菜馬上就好。”
我做菜的時候，能折騰一個下午，也能半盞茶的功夫就能搞定。我繼續手里的動作，倒是爆鍋的時候“沙拉”一聲，皇上被嚇了一跳，他站起來，盯著冒白煙的鍋看了一陣，看我面色如常的繼續往鍋里下菜，這才又坐了下來。
我做好了菜，獻寶似的端了上去，“快嘗嘗。”
皇上看了我一眼，便吃起來了。頃刻的功夫，盤子就空了。
我板起臉，盡量顯得嚴肅些，“以后心情再不好，也要記得吃飯。要不然哪有精力去面對或者承受。記住了嗎？”
皇上點頭。那神色，竟像一個對教書先生言聽計從的孩子。
我忍不住笑了。
“蝶裳的事，你不計較了吧？”皇上問的突然，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會不計較？自從蝶裳出現后，皇上對我怠慢許多。我是一心一意的對著皇上，他卻看到蝶裳后，連目光都移不開了。
看我不講話，皇上安慰的說，“她已經被處死了。是我親自下的命令。”
雖然皇上的聲音平穩，我卻仍聽出了些不忍心的情緒。雖然知道蝶裳動機不純，但其實，在某些時刻，還是動了心的吧。
“你說，如果我學習跳舞，怎么樣？”我突然問皇上。如果說，蝶裳有什么特別，便是她會窈窕舞袖了。為了皇上，我可以去學。
“我不想你以后一直活在蝶裳的影子里。”皇上說到。
“你是覺得我再怎么學舞，都比不上蝶裳跳的好。是嗎？”我心里有些不自在。
“我可沒這么說。”皇上看著我，臉上有些不悅。
兩人突然便有些沉默了。
宮里的夜安安靜靜，月光灑在地上如霜一般。遠處隱隱有杜鵑鳥鳴叫的聲音。漸漸讓人有些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