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救我!救我!”
那是熟悉的聲音,羅蘭已經很久沒聽見了。他睜開眼睛,看見了熟悉又陌生的昂熱草原,白水的源頭依舊披著一層朦朧的冰霜,他將視線向前方移去,看見了妹妹那張同樣熟悉又陌生的臉,還有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
羅蘭坐直了身體,掩蓋住那個男人面容的迷霧終于消散了,他依稀記得這個男人的名字,叫什么斯萊德,一個來自東方的家伙。但是,為什么?斯萊德會緊緊的抱住自己的妹妹把她往后拖,而妹妹在拼命地掙扎呢?
羅蘭的大腦有點發懵,饑餓幾乎使他昏厥,他上一次吃東西還是三天前斯萊德給他的老鼠,瘦巴巴的,連肉都沒多少。
父親呢?父親在哪里?
羅蘭剛想呼喊,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是了,父親已經死了。
母親呢?
母親也死了!
那些和他們一起從白城中逃出來的居民,要么在騎兵們高呼著凈化異端的口號中倒下,要么成了路上的魔獸的腹中餐,更多的,是迷失在了這片遼闊的大草原上,這片穿著霜衣的綠色海洋中。
熟悉的人和物都已經消失不見了,迷糊中羅蘭又想起了那面飄揚的圣光旗幟!
他和其他人一樣信仰它,為它而歡呼、祈禱,從未想過有一天它會引領著刀劍毀滅自己的家,可現實就是如此,不是嗎?沒來時如同最遙遠的星,看都看不清,下一刻就撲到了臉上,反抗都來不及。
“小子,給我坐下!”斯萊德沖著自己大喊,他的神情很焦急,又很憤怒和惶恐。
那是羅蘭沒有見過的表情,他迷糊中坐了下去,看著斯萊德將妹妹拖走,連妹妹的哭喊聲都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不知道是幾秒鐘還是幾分鐘,羅蘭又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他隨手摸了一塊石頭,石頭的棱角還很鋒利。他順著拖拽的痕跡走去,找到了正在粗暴地脫妹妹衣服的斯萊德。斯萊德背對著他,鼻息粗重,掩蓋了羅蘭的腳步聲。
羅蘭走到斯萊德的身后,眼前一片模糊,他拿著那塊棱角鋒利的石頭,狠狠地往下砸去。他只感到手很燙,手上的石頭突然很重,他丟下石頭,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打算好好的睡一覺。
呼!呼!呼!呼!
羅蘭猛地坐起來,大口喘氣,他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四周。他們還在前往火山小鎮的大荒原上,不是在什么狗屁昂熱草原。羅蘭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力量之大連他都覺得有些疼痛,隔著皮甲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有力地跳動。
這帶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
他捶胸口時發出了沉悶的聲音,驚醒了熟睡的金和本該醒著值夜卻睡著了的阿爾弗德。
“怎么了?怎么了?”阿爾弗德慌得手舞足蹈。
“沒什么,做了個夢而已!”羅蘭說著,扭過頭看向窗外,不讓伙伴看見殘留在眼中的驚慌。刺眼的晨光正好射進他眼睛里,他用手遮在眼睛上,在恢復平靜后才把頭轉了回來。
他們按照金的地圖前往位于大荒原西部的火山小鎮,,行走在曾經修建的荒原大道上。這條曾被稱為希望之路的通道最終因為荒原那豪無定性的颶風和暴雷而荒廢,如今只有不得不冒險穿越大荒原的人才會走上這條融入了荒原的通道。
但至少它還有點用,比如這間不能擋風卻能遮雨的石屋。
羅蘭牽著米奇走出石屋,米奇是那匹棗紅馬的名字,羅蘭用這個名字紀念那個懦弱卻又勇敢的傭兵??耧L襲來,疾風吹勁草,羅蘭也不得不跟著低下了頭,這里的風一點也不冷,甚至還帶著一絲來自西邊火山的熱氣,卻能打得人臉生疼!
“還好!沒有颶風!”金牽著馬在一旁說道。
“不要大意!我們只是剛剛踏入真正的大荒原而已!”他們腳下,就是那條舉世聞名的荒原大道的起點,前方是讓神殿國都放棄了的大荒原,颶風與雷霆之地!
三人牽著馬,頂著狂風走進了荒原。人和馬的地位顛倒過來,在這里,馬的體力比人還重要,因為關鍵時刻,他們還需要一匹能夠奔跑的馬帶著他們逃離險境。
這里的天空是灰色的,永遠都有旋轉的云團,那是風暴在聚集。但每當雷聲轟鳴,天地變色時,已經有了雛形的風暴都會消失,就像被怪物一口吃掉了一樣,只有零散的颶風往四周卷去。
大荒原惡劣的自然環境總會讓羅蘭想起位于神殿國東方的昂熱草原,以至于這些日子里他總在睡夢中夢到那些想要遺忘的東西。
“嘿!發什么愣呢!該你了!”
羅蘭啊了一聲,思緒回到了現實中。他現在面對的是大荒原而非昂熱草原,身邊的是一起長大的伙伴而非偶然認識的陌生人,最關鍵的是,他現在是十六歲的見習騎士,不再是當年那個廢物一樣的小男孩!
他接替了阿爾弗德走在三人的最前面,直面最兇猛最暴烈的狂風。這些刀子一樣的風成功把他從回憶的漩渦里拖了出來,羅蘭惹不住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然后把頭埋得更低,這些該死的風吹的人眼睛疼。
他仔細地辨認著被長草掩蓋的荒原大道的遺跡,順著遺跡悶著腦袋往前走,知道身后的金拍了他的肩膀提醒他該換人了,他才牽馬走到了最后面。
他們愈是行走,愈是看不見荒原的盡頭,廣闊無垠的荒原像是要把他們埋葬于此。
三人沉默地行走,沉默地換班,直到前方再度出現一座破爛的石屋,他們的眼睛才煥發出新的色彩。
“一群豬龍獸?!苯鹋吭诘厣希屑毜乇嬲J著眼前大坨大坨的褐色粘稠物。
那是豬龍獸的糞便!
不用金多說,羅蘭和阿爾弗德自然知道,前方的石屋多半被這些豬龍獸給占據了。在這種環境下,一間能擋風的石屋簡直就是天堂!
“真他娘的晦氣!”阿爾弗德怒罵道,他們不是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是當事實真正擺在眼前,打碎了所有幻想的時候,人總會不可避免地陷入失望,而失望往往會帶來憤怒。
“我們應該可以對付這些豬龍獸?!绷_蘭看著前方的石屋,平靜地說。
“那可是一群......!好吧!”看見羅蘭左手上閃耀的光芒,阿爾弗德明智的選擇了把嘴邊的話給咽下去,轉而說道:“羅蘭,你什么時候突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