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離最近挺苦惱的，周裕文和周雨上學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只有她，每天都要去私塾報道。之前偶爾她還能去江暮天的院子去吃東西，聽他講一些帝都的事情。不過現在江暮天也要走了，她對上學就更沒有了什么興趣。

　　那天下學，宋朝新送了秋離一只銅釵，是一個蝴蝶形狀的。秋離不肯收，她娘說過的，拿人家的手段。

　　那宋先生也是個面子薄的人，他握著那只銅釵。“秋離，你覺得我怎么樣？”

　　“宋先生很好啊，你教大家讀書寫字，可厲害了。”秋離說的是實話，她自己沒什么墨水，但是對教書先生還是很尊敬的。

　　那宋朝新聽完卻是苦笑，“我原本是想考取功名，報效國家的。可惜多年來，都未考中，如今只能做個窮教書先生了。我這樣，你可嫌棄？”

　　秋離搖了搖頭，她顯然是沒聽懂宋朝新話里的意思。“宋先生如果想考取功名，那就去考唄，我娘親說了，有志者事竟成。我覺得宋先生，你肯定可以考中的。”

　　宋朝新一時間受到鼓舞，他是個讀書人，沒什么心思。他想，秋離做了這么多年的丫鬟，日子肯定是不太如意的。若以后跟著他，還要為了生計奔波，叫他怎么忍心。這么想著，他把銅釵塞到秋離手里。

　　“秋離，你等我，等我功成名就回來娶你。”說完，便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他要收拾行李去帝都趕考。秋離看著手中的銅釵，她什么時候說過要嫁給宋先生了？

　　秋離回到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周裕文又被關進了祠堂。理由是他看見秋離的銅釵，聽完宋朝新那一段事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不僅摔壞了那銅釵，還鬧到秋姨哪里，非要她把秋離嫁給他。

　　秋姨自然是不答應的，至于周夫人，她是有這心思，但是她想的卻不是讓秋離做周家的正房媳婦。周裕文看大人們都不答應，便在家里鬧了起來，一會兒說要帶著秋離私奔，一會說要湊死那宋朝新。周老爺看著他這付不成器的樣子，喊了家丁就把他關進祠堂里去了。

　　秋離嚇壞了，她只是個小丫鬟，自小陪著少爺小姐長大。從來沒有經歷過男歡女愛的事情，怎么他們一個個的都說著要她成親的事情呢？

　　晚飯過后，秋離和周雨偷偷去給周裕文送飯。周裕文此刻就是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愣頭愣腦的，他看見秋離就高興，看不見他就覺得空落落的。他可不管她是不是丫鬟，他就是不允許她嫁給那教書先生。

　　“秋離，你來看我了？”周裕文一雙眼睛全在秋離身上，他這般反常，弄得秋離也很不自在。

　　“少爺，你正常點兒。”

　　周雨“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行啊，周裕文，我還以為你要死憋著不肯開口呢。這一下子鬧起來，這么大動靜。我們周家的祠堂，都成了你的寢室了。”

　　周裕文白了她一眼，“你懂個屁。”說完他拉起秋離的手，這手從小到大，他不知道牽過多少次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緊張過。“秋離，你別嫁給那勞什子教書先生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秋離認真想了想，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周裕文的心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秋離，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少爺，我肯定是不會嫁給宋先生的。但是，我也不會嫁給你的。在秋離心里，少爺小姐都是一樣的。”秋離正色說著，她從小聽著她娘和爹爹的故事，心里早就認定了，一生漫漫長路，只能兩個人走下去的事。“嫁給少爺，少爺以后還會娶夫人，但是秋離的夫君肯定是只能是一個人的。”

　　周裕文和周雨都被秋離的一番話驚訝到了，他們年紀相仿，自然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尤其是周裕文，迄今為止的人生都是順心順意的，他爹也娶了小姨娘，他自然沒有考慮過兩個人相守一生的事情。

　　至于周雨，她只是沒想到，秋離這么一個懶散過日子的性子，對感情是這么的看重。

　　第二日去上學，宋朝新已經不在了，他趕早去了帝都。秋離心想，他走了也好，至少她娘不會再逼著她成親了。可是想想家里的周裕文，她也苦惱，這以后她還怎么好好的伺候她家少爺小姐呢，多尷尬啊。

　　許是想的太出神了一些，秋離差點撞到樹上，幸好江暮天把她拉住了。

　　“小離兒，想什么呢？這么認真。”

　　看到江暮天，秋離一下子倒覺得委屈起來。“沒想什么。”

　　江暮天自然聽出來她話語里的不開心，“怎么了？有什么煩心事不成？”

　　秋離嘆了嘆氣，便將昨晚發生的那場鬧劇說給了江暮天聽。“江大哥，我不想成親，我也不想給少爺做填房。可是我，我只是個小丫鬟，我說的話，都沒有肯聽我的。”

　　她說的很認真，也沒有注意到江暮天的笑已經收斂起來。他今天就要離開云城了，新年將至，他必須得回家了。

　　“小離兒，我要走了。我，今晚就走。”

　　秋離雖然知道江暮天遲早是要離開的，但是沒想到會走的這么突然。一時間更加傷感起來，以后她就少了一個朋友了。

　　“那江大哥，你路上小心。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說罷她又傻乎乎的笑起來，她笑起來很好看，眼睛也好看。江暮天第一次在楊樹林遇見她的時候，就是這么覺得的。秋離學著戲文里說的那樣對著江暮天擺了擺手，“雖然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不過江大哥我會一直當你是朋友的。”

　　說完，便是告別。秋離也準備回家了，可是她才走了兩步便被江暮天拉住了。

　　“小離兒，你……”

　　“什么？”她看著江暮天，似乎覺得他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一樣。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那天的天氣并沒有很好，時不時還會吹來一陣冷風，不知道從哪里吹來幾片枯葉。但是江暮天的話，卻讓秋離很心動。但是她還太小了，她理所當然的把這份心動，歸類于離家出走的忐忑。

　　“晚飯過后，我在周家后門的那條街等你。如果，你不愿意，天將亮我就走了。”江暮天這句話一直回繞在秋離耳邊，她吃飯也想著，做事也想著。幫王大娘洗碗的時候，她還打碎了好幾個碗。

　　晚上，秋離躺在床上問她娘。“娘親，宋先生都走了。你還讓我嫁給他嗎？”

　　“宋先生跟我說過了，他要去考取功名，然后回來風風光光的娶你。”秋姨邊說邊為秋離蓋好被子，“離兒，娘親希望你這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秋麗不再做聲了，她娘親還是想把她許給宋先生的。可是，她不喜歡宋先生啊。江暮天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終于，在秋姨睡熟之后，秋離悄悄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江暮天的馬車已經停了好幾個時辰了，段飛給他換了燈芯。江暮天手里的書一直停在那一頁，簾子沒拉起來，他也沒跟段飛說明停在這里的原因，只是默默的聽著馬車外的動靜。

　　一開始的時候，他便想問秋離，愿不愿意跟他走。當時他覺得只是因為在哪窟窿洞里，他被這小丫頭的情緒給感染了，他是源于強者對弱者的保護。第二次放花燈的時候，他也想問她愿不愿跟他走。當時他又覺得，自己還是被這小丫頭的情緒感染，他只是羨慕她。但是當他聽到這小丫頭隨時都可能嫁給別人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很不高興。既然他不高興了，那何必理會那么多？以后路還長著，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弄懂自己為什么這么在意這小丫頭。

　　段飛有些坐不住了，走了出去活動活動。他剛走出去，便看見秋離背著她的小挎包，慢慢的走過來。

　　“秋離，大晚上的，你在這里瞎晃悠什么啊？”段飛驚呼，正準備叫江暮天，卻發現江暮天已經走出了馬車。那一晚上皺著的眉，這一刻也舒展了。段飛不敢想自己的猜測，這種誘拐良家少女的事情，他家主子應該不會做的。

　　“來了。”江暮天笑著說道，段飛覺得自己腦袋都要炸了。

　　秋離點了點頭，她看著江暮天的眼睛。“你會騙我嗎？”

　　“不會。”江暮天還是一貫的口氣，但是秋離相信他，他說不會，那肯定不會的。

　　“那我跟你走。”她放心的笑起來。雖然心里還是很害怕，害怕江暮天帶她離開云城后就會丟下她，但她還是選擇相信江暮天。

　　深冬的夜很涼，街上的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吹滅了幾盞。不過，即使是多年以后，江暮天還是記得秋離當時對著他笑的樣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