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瞬間的驚險,嚇得紀水寒臉都白了。
這是她有生以來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紀水寒傻愣愣的看著靠背上那根仿佛透著寒光的鋼針,嘴唇哆嗦著,思維在這個時候短路了。
芍藥冷冷的盯著鋼針射來的方向,一個身穿灰布衣服的身影在花墻后一閃而過。芍藥哼了一聲,就要追出去查看。
“別!”紀水寒急道,“別出去?小心調虎離山之計!”
影視劇里從來都是這種套路——紀水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是絕對不會錯的。
芍藥聞言,怔了一下,意識到紀水寒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冒出這個念頭之后,芍藥又覺得好笑:自己竟然會認為一個卑賤雜役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紀水寒,看到她臉色慘白,一臉驚慌失措,芍藥道,“跟三公子斗智斗勇的時候,我一度以為你之前的貪生怕死都是裝出來的。”
紀水寒臉上竟然擠出一絲笑,艱難的吞咽口水,“今天天氣不錯哈。”
芍藥一愣神。
天氣不錯?什么啊!
這雜役,竟然嚇傻了不成?
呵,也是。
一個卑賤雜役,哪里會經歷過這般兇險,沒嚇的尿褲子,已經不錯了。
芍藥收回注意力,略一遲疑,還是朝著剛才發現偷襲者蹤跡的地方走去。站在墻內,透過墻上的磚洞往外看。外面已經沒有任何人跡。那偷襲者,是已然遁走?還是隱藏起來準備再次出手?
芍藥無法確定。
忽然,不遠處,有人斷喝一聲,“什么人!”
緊接著,就是一陣喊打喊殺之聲。
自從牧飛龍被襲,侯府內便加強了戒備。任何陌生面孔,都會引起侯府悍卒的警覺。
聽到打斗之聲漸遠,芍藥稍稍安心,這才回來。
此刻,紀水寒坐在廳中,一手端著茶杯,正怡然自若的喝茶。余光瞥見正盯著自己的芍藥,紀水寒笑笑,緩緩放下茶杯,一臉高深莫測的說道,“是不是被我穩如泰山的氣質給震撼到了?”
芍藥眨巴了一下眼睛,冷冷的說道,“生死之間談笑自若,很好。”說罷,又轉臉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氣是不錯,適合曬曬太陽,免得臉太白,像是被嚇得。”
紀水寒暗暗撇嘴,斜了芍藥一眼,問,“芍藥,你不會笑嗎?”
芍藥哼了一聲,沒有回答紀水寒的問題,反而說道,“剛剛經歷生死,你還有心情閑扯?”
“不然呢?”紀水寒道,“我是能調兵遣將御敵呢?還是能趕緊跑路?”
紀水寒什么也做不了,她沒有什么兵將,更不能舍了被紀效忠囚禁的老娘獨自跑路。看一眼芍藥,紀水寒問道,“不會是老紀想要害我吧?”注意到芍藥不屑的眼神,紀水寒自問自答,“不會是老紀……畢竟,他想殺我的話,只需要跟你招呼一聲就是了,沒必要再派人來行兇。”
“難道是牧三兒?之前牧三兒那眼神,顯然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紀水寒嘀咕著。
牧三兒?
芍藥道,“應該不會是三公子。他若真想殺你,之前的‘天罡刺’就不會收手。即便沒什么把握,要偷襲你,以他謹慎的性子,也自然是親自動手,不會假手于人。剛才侯府悍卒喊打喊殺,說明行兇者,不會是三公子。”
紀水寒點頭,“有道理,侯府悍卒不會對牧三兒喊打喊殺。那……還能有誰?不會是真正的紀水寒的仇人吧?”
“小姐自幼在鳳凰山修行,一向不喜塵世糾紛。倒是沒聽她提過有什么仇人。”芍藥道,“而且小姐性子溫和,與人結下生死大仇的可能性很小。”
紀水寒轉臉看看那枚依舊釘在椅子靠背上的鋼針,感覺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一點兒頭緒也沒有。那些侯府悍卒,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本事抓到行兇者。抓到了,審訊一下,自然能問個清楚。若是被那賊人跑了……
搞不好會守在侯府外伺機而動……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話用在江湖中,也很合適。
哪怕是藝高人膽大的高手,面對偷襲暗算有十成把握取勝,但也一定很忌諱被人隨時隨地的算計——更遑論紀水寒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婦人了。
紀水寒的心情不太好,注意到芍藥拔掉那鋼針,正在觀察著,便問道,“有什么發現?”
芍藥搖頭。
“不會是發現了什么,卻不打算告訴我吧?”紀水寒擺出了一副我已經看透你的表情。
芍藥斜了紀水寒一眼,想到之前紀水寒“調虎離山”的警告,不禁又給紀水寒的性格下了個評語:多疑!
收起鋼針,芍藥道,“不要擔心,侯府上下,估計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守衛必然再加大力度。這蘭亭苑,很安全。不管是誰,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再來行兇;也不要想著逃跑,不僅僅因為令堂,還因為外面的世界,未必有這里安全。侯府悍卒雖然不弱,但應該是抓不到那賊人。指不定那賊人會躲在暗處,就等著你自投羅網。”
紀水寒哼哼了一聲,看向芍藥的眼神愈發變得懷疑起來。芍藥越是不說,她越是覺得那鋼針肯定有什么玄機。芍藥一定是從中看出了什么,只是不想告訴自己罷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就算自己知道些什么,又能如何呢?自己現在,就是個軟弱的小女子,啥也干不了。屠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淚汪汪的等死。搞不好臨死之前,還要受盡百般凌辱。
這一切,都是拜紀效忠那個老王八所賜。
不過眼下,自己好像還只能指望紀效忠派來監視自己的芍藥來保護自己。
人生悲催,莫過于此。
心中苦楚,自不必于外人道。紀水寒不懷好意的瞪了芍藥一眼,兀自回了房間。
擔驚受怕了幾日,那賊人再也沒有現身,一切好像又恢復了平靜。紀水寒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便拉著芍藥在花園里閑逛。
紀水寒算是明白了。
為什么女人都喜歡賞花閑逛?特別是那些豪門貴婦。
因為他媽的太閑了!
人閑生是非,這句古人總結出來的經驗是沒錯的。
紀水寒又遇到了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正在花園里的一塊空地上練劍。
頎長身材,白皙臉蛋兒,再配上風生水起的劍法,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美感。
紀水寒遠遠看著,不僅唏噓道,“牧三兒的人品夠嗆,可這副皮囊,真是……嘖,怪不得能把公主那個花癡迷得神魂顛倒。我要是個女的,搞不好也會被他……”
好像有什么不對。
“你現在就是個女子。”芍藥冷聲提醒道。
看吧,果然不對!
“膚淺了吧?”紀水寒道,“要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本質上而言,我并不是個女的。”
正說著,牧三兒收了劍,朝著紀水寒這邊走來。
顯然,他早就注意到紀水寒了。
“呵……二嫂,我的劍法如何?”牧三兒看著紀水寒,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泛水桃花似的眼睛里,笑意濃濃。
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皮囊啊……
紀水寒忍不住有些嫉妒。
如果自己有這么一張漂亮臉蛋兒……
說起來,巫靈那么神奇,不知道能不能玩兒個靈魂入替之類的手段。真的可以的話,自己豈不是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王朝的駙馬,直接走上了人生巔峰?
再看牧三兒,紀水寒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一股子貪婪來。
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被牧三兒這個人渣用,太浪費了!
“劍法啊……好看。”紀水寒哪里懂什么劍法,牧三公子的劍法好不好,她當然不清楚。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自己可能還要在這里生活很久,還是說點兒好聽的吧。“很好看。”
“好看?”牧三公子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評價,略一沉吟,不由怒了。
自己又不是歌姬舞劍,竟然用“好看”來形容?這紀水寒!是在諷刺自己的劍法中看不中用嗎?哼了一聲,牧三公子臉上的笑容變的陰冷起來。“二嫂看來是很閑的,不如指教一下?”
指教、切磋。
其實就是約架的委婉說法。
紀水寒不在江湖,卻也明白江湖中的“術語”。
她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別說牧三兒是真靈,就是個普通男人,自己也就是砧板上的肉。可牧三兒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找借口推辭,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沒種了?
能屈能伸是一個男人該有的品質,可在這侯府,面對牧三兒這種人渣,若是這次退縮了,肯定就會被他蹬鼻子上臉了!
紀水寒心念一動,道,“指教么……行吧,誰讓我是你嫂子呢,又沒外人,我就把我的經驗傳授給你吧。”
聽到這番話,牧三公子太意外了,怒氣沖沖的表情瞬間凝固。
“去,找把斧頭來。”紀水寒道,“劈柴的斧頭就行。”
牧三公子的漂亮嘴角抽搐了一下。
斧頭?
劈柴的斧頭?
你是要用斧頭來跟我打?
還是在故弄玄虛?
盯著紀水寒,牧三公子想看出點兒什么來。
“快點兒啊。”紀水寒催促道。
行吧!
本公子今日就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樣來。
牧三公子冷哼一聲,朝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廝招了招手,吩咐他去把柴房的斧子拿來。待小廝離開,牧三公子抱著胳膊,冷冷的看著紀水寒,道,“怎么?二嫂是覺得跟我交手,不值得用劍嗎?”
紀水寒笑道,“三弟,你可知什么是劍?”
牧三公子又是一愣。
什么是劍?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問題。
把自己手里的劍拿給她看?然后說“這就是劍”?
感覺好像很蠢。
莫非這鳳凰山高足,問出這個問題,有什么特別的用意?
略一沉吟,牧三公子道,“二嫂以為呢?”
我以為……
我哪知道!
我逗你玩兒呢!
紀水寒嘆氣,搖頭,沉默不語。
牧三公子凝眉,竟然生出一絲羞愧來,就好像旁人問自己一加一等于幾,自己竟然不知道那般難堪。看看紀水寒那副遺憾模樣,牧三公子更覺難堪。
好像丟人了啊。
下意識的看向芍藥。
芍藥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臉若冰霜,可微微揚起的嘴角,還是出賣了她!
很明顯,她想笑,卻在強忍。
這個卑賤的奴婢!是想嘲笑本公子嗎?!
牧三公子忽然就漲紅了臉,有種無地自容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