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意識沉入深處逃過一劫的樓天銘徐徐蘇醒,看見的就是破碎的大樓。
消防隊和治安員正在整理現(xiàn)場,沿著破碎的樓梯上樓,抬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受到驚嚇的職員抱成一團(tuán),哭聲陣陣。更遠(yuǎn)處,看熱鬧的群眾正在匯聚而來,被警戒線攔在外面,鎂光燈不時閃爍。
他轉(zhuǎn)頭,然后就看到了獵狐人。
對方身上沾了不少塵土,一直穿著的禮服破了好幾個口子,顯得有些狼狽。
看見樓天銘醒了,他投過來淡漠的目光。
”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樓天銘想了一下,”它是自己耗盡了力量……另外,謝謝。”
獵狐人看了他一會,沒有說什么,站起身,向著樓下走去。
樓天銘從地面上爬起來,從他身邊路過的治安員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們沒有見過樓天銘,但是直覺感覺他的身份并不平凡。
他看起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穿著松松垮垮的運動裝,身上沾了不少血跡和塵土,關(guān)鍵是那種淡然冷漠的氣質(zhì),就像是一個老治安員,面對血腥和暴力無動于衷。
這時候蔣志明急匆匆的走了上來,看見樓天銘,他趕緊過來。
”你沒事吧?”
”還好……”樓天銘皺著眉毛笑了,”蔣哥你就不要客套了,出什么事了?”
蔣志明扯了扯嘴角,遞過來手機(jī):”你看。”
屏幕上出現(xiàn)一串雪花點,然后顯現(xiàn)出圖像。
那是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墻壁上畫著一個巨大的火焰圖案。墻壁前放著一把椅子,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正在不停掙扎著。
”這是……蘇懿文?”
男子的臉龐都被打腫了,樓天銘不確定的辨認(rèn)了一下,試探地問道。
”是他。”蔣志明點頭。
一個帶著黑頭套的男子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比在蘇懿文的脖頸上。
畫面結(jié)束。
”這啥意思?”樓天銘皺起眉。
對方這么一副經(jīng)典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基地組織的作風(fēng)。
但人質(zhì)都綁了,條件呢?
對方咋不說話呢?
蔣志明同樣皺起眉毛,撓了撓頭,他同樣百思不得解。
”要不蔣哥你先去調(diào)查,我休息一下,和你們會合。”樓天銘道。
蔣志明匆匆而去。
樓天銘看著那個發(fā)過來的視頻,嘴角勾起一個輕微弧度。
這是他們給他的信號啊……
……
下午,樓天銘按照慣例去將軍府匯報一下。
如此嚴(yán)重的情況,連恐懼領(lǐng)主的分身都降臨了,林柏臉上卻是一片波瀾不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將軍,您真的自己殺入過黑暗地域?”樓天銘忍不住問道。
”實力不是一切……腦子才是。”
林柏依舊心不在焉,像是一個做完一天功課的學(xué)生,連一秒鐘的注意力都不想集中。
”后天過年,你們可以休息兩天。”臨走前,林柏道。
樓天銘怔了怔,如此復(fù)雜混亂的情況,可以說時間就是某些人的生命,林柏居然要他休息?
他懷著滿腹疑惑,退出將軍府。
直到看到冬日暗淡的天空,他才反應(yīng)過來話中的含義。
原來已經(jīng)到這里半年了啊……
大后天就是新歷212年的一月一日。
一時間許多記憶像是繽紛的氣泡,從記憶的角落紛紛升起,讓他微微恍惚。
在另一個世界的父母,那沒有結(jié)果的初戀,六個月來的腥風(fēng)血雨,以及……那個夕陽宛若燃燒的濱城三小。
樓天銘搖了搖頭,把這些念頭甩到腦后。
另一些記憶也涌了上來。
那是樓天銘關(guān)于”過年”的記憶。
湊巧的是,這個不知道是不是未來的世界也有燃放爆竹、禮花的習(xí)俗,當(dāng)然也有一些其他不同的習(xí)俗,比如禮拜神靈,比如在孩子的床頭用筆畫上一個沒有任何效果的神徽。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團(tuán)圓。
也不知道樓天銘離異的父母會不會回來?
他繼承了樓天銘的記憶,對這個身體的父母自然談不上陌生。但本來樓天銘對于離異的父母就沒什么感情,何況他這個外人?
樓天銘淡淡想著這些念頭,前方他臨時辦公地點的那棟小樓。
他們這個焚曉調(diào)查小隊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但總是充滿了奇異的氣氛。就像是一場尷尬的舞臺劇,讓演員難以完全投入,一邊表演一邊警惕觀眾的嘲笑。
大部分人都是借調(diào)而來,他們未必就愿意聽一個學(xué)生的,樓天銘也就推給蔣志明安排。
——這是所有人的通病,人總是討厭比自己年輕的領(lǐng)導(dǎo)人。
樓天銘是被強(qiáng)迫而來,三心二意,兩面投機(jī)。于海是偵探,更擅長的是交朋友而不是做領(lǐng)導(dǎo)者,蔣志明倒是合適,可惜林柏不用他。
當(dāng)樓天銘走入房間后,人們不能視而不見,有些人輕聲打著招呼,”隊長,你來啦。”,好像自己的聲音再高一點,就會同僚的嘲笑。
樓天銘并不在意,對打招呼的人點點頭,來到桌子前。
辦公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張紙,上面有著很多人名。
這些人名都是嫌疑人。
一件事要做成,總會留下各種蛛絲馬跡。比如老兵協(xié)會殺手刺殺樓天銘的時候,虎哥和上官德都是知情人,再比如交通局的副局長同樣是知情人。
如果按照正常查案的流程,這時候他們就應(yīng)該上門去問了。
但上官德會說么?
不說怎么辦?
交通局的副局長是林德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是湊巧卷進(jìn)來,還是主使者?
那要不要動?
答案當(dāng)然是不動。
蔡協(xié)的手里同樣有一份差不多的名單,但他選擇讀給林柏聽。
林柏沒有給出答復(fù)。
于是越來越多的線索在他們這里匯聚,焚曉的核心成員或許很嚴(yán)密,但是行事留下的線索還是很多的。
只是這些線索都不能去調(diào)查,去確認(rèn)。
于是焚曉的核心成員就隱藏在這些人的后方,高枕無憂。
”一天林德不死,焚曉就查不出來……或者說他就是?”樓天銘暗暗想著,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焚曉內(nèi)部也許并不那么團(tuán)結(jié),至少這個靈隱一派就是莫名其妙的。”
從給他送來卡片之后,靈隱就像是人間失蹤,再沒有出現(xiàn)。
就連現(xiàn)在林柏和林德的矛盾日益激化,靈隱也沒有聯(lián)系樓天銘,就像是漫不經(jīng)心的棋手,布下一子之后,就忘在腦后,不再關(guān)注。
這時候一只手從旁邊伸過,”給我。”
樓天銘轉(zhuǎn)過身,看見了那個神情冰冷的彩衣女子。對方是將軍府派來協(xié)助的建筑師,說來慚愧,行動完全是蔣志明安排的,樓天銘竟然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
雖然對方容貌很美,但那冰冷冷的神情以及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的彩色衣裙讓人望之生畏。
”等下。”
樓天銘接著看下去,也許這些名字里就有著靈隱的線索。
”你能看懂?”
要求被拒絕,她毫不客氣地說道。
樓天銘眉毛挑了挑,這話獵狐人也對他說過,看來他的年紀(jì)實在容易被人輕視。
”這是我的地方,你是借調(diào)。”
樓天銘淡淡說道,把紙折疊,裝入口袋。
”你的地方?”
女子語氣變的嘲諷,”如果你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不妨去將軍面前多露露臉,而不是在這耽擱大家的時間。”
辦公室中靜了下來,人們偷偷把目光投過來。
雖然沒有吱聲,但沉默就是對她最大的支持。
這時候錢正走進(jìn)來,看見沉默的眾人,又看見樓天銘和彩衣女子,頓時皺起了眉毛:”你個娘們干啥呢!”
聽見這話,頓時辦公室里響起一陣嗤笑。
他是被樓天銘救下來的,作為一個大男子主義盛行的軍人,他自然站在樓天銘一邊。
”你!”
裁衣女子氣的臉一白,所有話都被憋了回去。
”行了,大家散了吧。”
樓天銘揮揮手,”將軍發(fā)話了,休息一天。”
這話帶著更大的震動,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過來。
”別問我,將軍講的。查案也不差這一天了,大家回家過年吧。”
……
蔣志明匆匆趕回辦公室的時候,只看到樓天銘一個人。
他站在黑暗里,看著將軍府的燈火,像是一個雕像。
”人呢?大家人呢?”蔣志明詫異的問道。
”走了,放假了。”樓天銘轉(zhuǎn)過頭來。
”放假!怎么能放假!”蔣志明臉上涌現(xiàn)憤怒,”荒謬!”
”將軍的話。”
”……為什么?”
”我們不好查下去了。”樓天銘平靜說到:”線索都是林德的人,要不是中立派。也許焚曉就是想這樣,讓我們把他們都逼到林德的那一邊。”
蔣志明沉默了好久。
”所以放假吧,你好久沒回家了吧。”樓天銘沖著他笑笑:”歇歇吧。”
蔣志明緩緩搖頭:”總有辦法的。”
”那隨你吧。”樓天銘嘆了口氣。
蔣志明的脾氣實在是倔,但如果不是這么倔的脾氣,也許他就死在老兵協(xié)會的殺手刺殺中了。
”你準(zhǔn)備怎么查?”
”從上官德開始,韓虎總不是清白的吧?”蔣志明握了握拳頭。
“這可是你的頂頭上司。”
樓天銘無奈搖頭。
”交通局那個副局長,叫什么?”
”林清明,老人幫的,也是林柏的小叔。”
”都是皇親國戚。”
”人家祖宗留下的遺澤罷了。”
”不對。”蔣志明堅定的否決,”合法財產(chǎn)在神律里是可以傳承的,他祖宗的東西可未必合法——退一步說,即使合法,公職是為全體市民服務(wù)的,憑什么可以傳承?”
樓天銘看了他一會:”我都懷疑你是焚曉了。”
兩人都笑了,一起走出將軍府。樓天銘攔了輛車回家,蔣志明如他所說,走向匯通路分局。
樓天銘靠在車窗上看去,濃重的夜色中,蔣志明走在唯一的燈火里,脊背筆挺,像是神殿里的頂梁立柱,似乎永遠(yuǎn)不會倒下。

一饕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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