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雨的夜很冷，他的目光卻很灼熱，一時情動，卻不知該如何說，他向我招了招手說“玉兒，我冷。”

　　我便急忙跑過去，將身上衣服披給他，有連忙撿了些許樹枝，將火燒旺些，一會兒他又說：“玉兒，我熱。”我便連忙將衣服拿開，讓他離火堆遠些，卻被他從后面一把抱住，他說：“玉兒，你有些，戰戰兢兢。”

　　這人，成難伺候。

　　真是令人生氣。

　　我有些控住不住怒火，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腦子一瞬間就放空了，這些年來，見過流民，見過太多乞丐，見過為了一兩個銅板屈膝下跪的讀書人，見過拿肉喂狗的官宦，他是神明，卻眼見生靈死去而無動于衷，王上整日沉迷千秋之法而無心國事，幾個皇子兄弟相殘，就連鄰國也虎視眈眈，人心的權欲是沒有止境的，就連神靈也會為了私心而干預，那么，這個天下存在的意義是什么？人活著是為了什么？難道只是為了搶奪，為了生存，為了茍延殘喘，與天下萬千生命一樣，那我何必？為了別人的一場醉生夢死的虛妄而活！不該是這樣的！絕對不該是這樣的！

　　我看著他的模樣一如少年人，可他的心可能早已活過百年，他見過更多這樣的事，我突然想知道，是什么支撐他活下去。

　　“你有沒有感覺過很累？”

　　我按住他的手，好像這是第一次和他說話，“阿遠，我突然覺得活得很累。”我任憑自己依靠在他的身上，這場大雨讓我感覺到很冷，快要凍壞了心，“阿遠，我很少感覺過很累，我雖然都快要不記得阿爹的模樣，可他給了我足夠的愛，我都記得，所以我和阿娘這些年過得挺苦，我也不覺得苦，我總記得，等他回來，可人的生命多么短暫，若是貪戀快樂，勢必要閉上眼睛，看不到別人的痛苦，阿遠，我做不到。”

　　廟外的風雨刮得像個破風箱，我心里也似乎被刮得難受極了，濕膩的衣物，潮濕的空氣，黑漆漆的夜，忽然覺得，活著真痛。

　　我靠在阿遠的肩膀上，已經不期待他的回應，就在我快要睡去時，頭頂的呼吸聲宛若一聲哀嘆，“我活著，就是為了反抗，這個世界是暴力的，玉兒，我很久之前很羨慕一塊石頭。”

　　我抬起頭，看他的眼神可能會有些迷惑，“這是個強者為王的世界，不僅僅是人，哪怕是天上的神明亦在無時無刻不在抗爭，為了尊嚴，為了活下去的權力，甚至是為了榮耀，可無論是為了什么，每個人都在抗爭，為了自己的信念，它和欲望不同的是，它是所有人欲望的起源，它更頑固，更堅強，若是一個人缺少了它，那就會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玉兒，我曾擁有過它，也曾失去它，但有一點沒有辦法的就是，若是一個人非要給自己的存在找到些許意義，那抗爭將永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