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林母進入病房的時候，就對她說過眼角膜移植手術的事情。她的主治醫生告訴她的父母，早在幾天前，新一批眼角膜進入醫院儲備庫時，他就開始著手給林曉珊尋找合適的配型。

　　眼角膜配型報告很快就會出來，據估計，成功的概率很大。一旦配型成功，就要盡快動手術。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是，眼角膜移植手術的錢從哪兒來?林母怎么會想不到這一點？就是早早就想到了，才會左右為難，才會覺得一肚子氣沒處撒。

　　她的理智還維持在一線之間，她再生氣再責罵再撒潑，也無濟于事。何況，見到林曉珊這么個軟塌塌的德行，她罵都罵不出來，一口氣憋在喉嚨里，連呼吸都是皮肉燒灼的滾燙滋味。

　　過了很久，等這陣大火燒盡，她才慢吞吞軟了身子坐在沙發上，坐下的一瞬，忽然感到一陣由心而發的無力。

　　林母盯著林曉珊的后腦勺，躊躇半晌，才壓低了聲音，說，“手術現在是沒有辦法做了，等明年，攢夠錢了，咱再回來做。我問過醫生，這樣也是可以的，只要好好保養，不要讓傷口感染?！?p>　　說著，林母瞥了一眼旁邊木訥的林父。

　　林父收到妻子嚴厲的眼神，立馬哈著腰，搓著手，“你媽說得沒錯，咱先養好身體，手術的事以后再說，以后再說?！?p>　　她知道家里的經濟情況，理解父母的不易，比起害怕未來，最讓她感到絕望的是，將會給父母帶去的沉重負擔，何況，她不希望在工地上起早貪黑的父母因為自己而累垮了身體。

　　于是她微笑道，“我的眼睛不治了，你們不要擔心，就算我看不見東西，我也可以想辦法生活。”

　　林母無力道，“你能靠什么生活？你高中都沒念完，沒有學歷，沒有專長，關鍵是眼睛瞎了，你連字都看不見。”

　　“我去學習盲文，總能——想到辦法?！?p>　　“你真是太天真?！绷帜笩o可奈何的譏嘲。

　　她垂下頭，默默不語。

　　林父也說，“不管怎么說，閨女，眼睛還是得治啊，就算現在沒錢，以后爸一定想辦法把錢湊齊了。”

　　她堅決的搖頭，“你們年紀也慢慢老了，為了以后，”她停頓，哽咽道，“趁現在，你們多給自己存點錢?！?p>　　林母一下子站起來，“聽你的意思，我們養你這么大，供你吃穿，供你上學，就是為了讓你給我們養老送終？”

　　林曉珊埋著頭。

　　林母沖到床邊，撩起袖子，如果不是見林曉珊還躺在病床上，都要揍她了，忍了半晌，怒極，扭頭對林父喊道，“老林，你看看，你看看你女兒，說的是什么話，真是白養她這么大！氣死我了！”

　　林父沖上去攔住妻子，“你和她生什么氣，她那是病糊涂了。你說她兩句就行了，也別動不動就揍她，她都這樣了，那是你能揍的嗎？”

　　說罷，又回頭寬慰林曉珊，“你媽就這個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你不要想得那么悲觀嘛，我們家是窮，什么時候委屈過你，你怎么好意思說這種話傷爸媽的心？”

　　見她還是無動于衷的模樣，林母氣道，“你怎么對爸媽這么冷漠，我們出去工作都是為了誰啊？”

　　林曉珊動了動干澀的嘴唇，忽然就覺得有許多辛酸堵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