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的食客和路邊看戲的行人聞言，紛紛指責灰衣男孩的不是，他們厭惡的唾罵著這個臟兮兮的男孩。
即便如此，男孩依舊昂起他那顆高傲的頭顱，因為那是他僅存的尊嚴，他絕不能輕易拋下。
“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還不承認是吧，那我們就去官府說，跟我走！”中年男子粗魯的扯著男孩瘦弱的手臂，拖著他往門外走。
“住手。”
我懷抱著大大的風箏，像一個郊游的孩子站在店門口，，清脆的嗓音出乎意料的鎮住了這場喧鬧的爭吵。
“小朋友，這事跟你沒關系，你趕緊回家放風箏吧。”中年男子大笑，他還以為是誰攔他呢，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娃娃。
嘿，我這暴脾氣！真是好樣的，我壓了一天的火終于有地方出了。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我的嘴角泛出淺淺的笑意，看得挽顏一陣戰栗，心里著實為面前的中年男人捏一把汗。
“公子，公子我們不是來打架的，我們先問清楚情況再說。”
挽顏拉住我廣袖下蠢蠢欲動的手，委婉的詢問，先禮后兵是她一向信奉的法則：“你是這個店的掌柜嗎？我們公子想問，此人究竟犯了何錯，讓你如此打罵他？”
“這臭小子偷了我的東西，還打碎我的碗，不知悔改，我當然要懲罰他了，不然不長記性。”掌柜說話時，還不忘用鼻孔朝著男孩悶哼。
“即便如此，你也不應該打罵他，你作為一個掌柜，連這點容人的度量都沒有嗎？”
“我容他一次，他還會再犯第二次，像他這樣沒教養的，何必廢話那么多。”中年男子私心的盤算著，干脆賄賂一下官老爺，直接讓這臭小子去吃幾年牢飯來的痛快。
挽顏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她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柜：“掌柜的，我這里有一錠銀子，應該可以抵消他欠你的吧？”
一邊看戲的人在竊竊私語，他們都在好奇我為什么幫灰衣男孩，還不問清楚情況。
“可以是可以，不過他在我這白吃白喝這么久，就這一錠銀子恐怕不夠。”
這是看我好欺負，想坑我一筆？
我遞了個眼神給挽顏，一只手在廣袖中輕輕運功。了解我的意思，挽顏纖長的手重重地拍在旁邊的木桌上。一時間，原本堅固的木桌轟然倒塌，四分五裂，桌上的餐具散落一地。
圍觀群眾和掌柜皆被這一舉動驚呆，不敢再多言。
我走到掌柜面前，壓低聲音，笑盈盈的問：“掌柜的，現在夠了嗎？”
“夠了夠了。”
“那我可以把人帶走了嗎？”
“當然，當然可以。”掌柜此時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直到現在我才正視了這個男孩，他的個子很高，從模樣上看年歲應該和挽顏差不多。他的臉臟兮兮的，卻也絲毫掩蓋不住他的俊秀。
我歪著腦袋看他：“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他沒有回答。
當然，我也并沒有打算等他的回答。
“走吧，我餓了，我們去吃東西。”我把手從長袖中伸出來，拉著他粗麻布的袖子，往外走。
他一句話也沒有，任憑我拉著他，在大街上走著，不在意行人異樣的目光。
到了醉仙樓坐下，我特別不高興的看著挽顏：“你剛剛為什么不讓我揍他，堂堂天子腳下，怎么能允許這種人欺軟怕硬！”
“公子，你都知道他是欺軟怕硬了，還跟他計較什么啊，給點教訓就行了嘛！”
我撇撇嘴不說話。
灰衣男孩抿住嘴巴：“你們，不問問我到底有沒有偷東西嗎？”
“有必要嗎？”我聳聳肩表示不在意，“有傲骨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做有違道德的事情的，如果做了，他第一個不會原諒自己。”
“謝謝。”
“其實啊，我本來就是想找個借口打架而已，想著能狠揍他一頓的，現在火都沒地方撒了。”
“你可以打我。”男孩淡定的看著我說，云淡風輕的感覺好像即將挨打的不是他似的。
他的樣子孤傲的很，讓我來了興致，有種想要逗他的沖動。
“你確定嗎？方才你應該見識過我們出手有多重了吧，你就不怕小命不保？”
他正襟危坐，眼神沒有絲毫的怯懦：“不怕，但我有個條件，打一拳能不能給我兩文銀子。如果我死了，麻煩您將銀子送到郊外的廟里，謝謝。”
聞言，我和挽顏相視一笑，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是傻得可愛。
“原來我給你的印象是這么殘忍的啊？”我微皺眉頭向他抱怨。
他連連擺手否認：“不是，不是的，我沒有這么想。”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你覺得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男孩的表情告訴我，我問到他心里去了。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讓他寧愿被打死，也要掙那幾文銀子。
他想了一會兒：“都重要。”
他是一個把尊嚴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面對掌柜蠻不講理的打罵，他也不肯低頭，這是骨子里的傲氣。
我沒再說話，他不愿意說，我也不會強求。
正好此時店小二已經把我們點的菜都上齊了。
我拿起筷子準備享用美食，余光瞄到對面的人依舊挺直腰板，雙手搭在腿上。他的喉結悄悄動了一下，我才意識到他此刻的內心。
夾起一塊燒牛肉，放在他面前的碗里，我笑著說：“快吃吧，不然一會兒就冷了。”
為了不讓美食冷掉，浪費，他還是拿起了筷子。
菜足飯飽后，他沒有多逗留。詢問了我的意見，才讓店小二將剩下的飯菜打包帶走。
此時，太陽已經西垂，收斂了刺眼的光芒。外面的天空還依舊亮著，路邊的小攤和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在外奔波了一天，他們都匆忙的邁向回家的路。
他遠去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下閃閃發亮，無比溫暖，就連那件灰色的粗麻布衣衫都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一個小小的想法在心底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