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秀的筆跡躍然紙上,墨色浸入宣紙中,顯然是寫了很久的,就連墨硯上的墨水都干得七八分了。
閆雪緊咬唇瓣,滿目憂愁:“庭淵,你看這孩子,一聲不吭就走了。”
“你的女兒你還不了解嗎,自小就如此,想一出是一出。別皺眉頭了,放心,冬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還有清逸道長在,不會有問題的。”
祁庭淵攬著閆雪的肩膀,安撫道。他心里清楚冬兒此次出走所為何事,若真能讓冬兒舒展身心,遠離是非,離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你說,冬兒是因為璟離才離開的嗎?”閆雪望著窗外炙熱的陽光,恍然說道。
深幽的綠林道上印著兩排淺淺的馬蹄印,我坐在一顆木樁上,一口一口的咬著燒餅。
熙晴蹲在道路中央,手指輕戳深淺不一的蹄印,回頭喚我:“小姐,路上的印記還有些潮濕,但是底下卻是干的,說明二皇子的隊伍是在下雨之前經過此林的,最多不過三個時辰。”
“他們行軍的速度沒有我們的馬車快,最晚明天,我們應該就能追上他們了。”挽顏一邊整理衣物,一邊探出腦袋說道。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熙陽,盡量跟在隊伍后面,暫時不要被他們發現。”
“是,小姐。”
這個時節的天氣最是捉摸不透,剛下過雨,霧還未散盡,頭頂的太陽便已高高掛起。
挽顏整理好行囊和食盒走到我身邊:“小姐,我們為什么要去追二皇子的軍隊啊,而且還是偷偷摸摸的?”
我挑了挑眉,瀟灑道:“因為他是騙子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
“哎?”挽顏愣住,這樣的回答讓她摸不著頭腦。
她不禁腹誹,小姐,你是認真的嗎?
“整個王城都知道,二皇子脾氣差,不討圣上喜歡,如今又膽敢欺騙本小姐,罪加一等。本小姐定要將他捉拿歸案,以正視聽!”緊握的拳頭證實著我所說的話,目光堅定到絲毫不會讓人懷疑。
挽顏和熙晴對視一眼,將信將疑的看著我。
我抬頭仰望天空,周圍的霧氣因著陽光的照射漸漸散開,濃密的林子恢復原貌,而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因為這是我欠他的。
接連奔波了兩日,馬兒疲憊地晃著腦袋,走路都有些打飄。
馬車停在沿途小鎮的一個客棧門口,挽顏尋了個清凈靠窗的位置等我落座。熙陽安置好馬車,也迅速跟上來。
我倚靠在窗邊,靜靜地望著窗外,喧鬧的街市,小販們高聲叫賣,吸引行人的側目。臨近傍晚,他們都期盼著早些回家。
時不時的也會有兩三個衣衫襤褸的流民結伴而行,顛著缺角的破碗,目光緊緊盯著街邊擺攤的食物,他們似乎是在期待有人能施舍他們一點,拯救饑餓難耐的肚子。
我看著,一時竟失了神。
“小姐,小姐?”挽顏連喚幾句,我都沒聽到。
“嗯?”猛然回神,才發現他們都在看著我,“怎么了?”
“小姐,菜上齊了,吃飯吧。”
一碗香噴噴的蓮子粥擺在面前,勾起了我的食欲,兩天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肚子里的饞蟲還真有些不高興了。
拿起勺子準備開動,余光不經意間瞄到客棧門口要飯的老人,是我在窗邊看到的那個老人。
他一手拿著碗,一手牽著幼小的孫女。小心翼翼的走進客棧,生怕踩臟了腳下的地板。
“麻煩……”
“出去,出去,我們這里沒什么好給你的。”
老人屈身,剛要張口,便被店小二嚴聲打斷,他嫌棄似得推搡老人,生怕驚擾了其余的食客。
“行行好吧,求求您了,孩子已經一天沒吃飯了,求您賞一口吃的吧。”
步履蹣跚的老人和稚嫩的女孩并沒有打動店小二和周圍的人,他們若無其事的吃喝,仿佛司空見慣。
熙陽沉著眸子,忍不住要拍桌而起,我按住他蠢蠢欲動,青筋凸起的拳頭,對熙晨使了個眼色。
領命后,熙晨趁著我喚店小二的間隙,將老人和女孩帶出了客棧。
“這位姑娘有何吩咐?”店小二立即擺出一副奉承的嘴臉,與剛才截然不同。
我輕抿一口茶水,幽幽地問:“前方是何處,為何這街市上到處都是流民?”
店小二輕瞥一眼柜臺方向,確認掌柜不會發現他在偷懶,才說書似的大肆八卦。
“幾位是外地來的吧,姑娘有所不知,再往前就是涼城地界了。近年來涼城大旱,顆粒無收,百姓們食不果腹,只能出來要飯了。不光是咱們這,涼城周圍都是出來要飯的流民。”
提及此,我不免瞄了眼熙陽,他只是靜靜地吃著菜,一語不發。
“既是如此,為何不上報朝廷,請求撥發賑災糧呢?”
如此要事,涼城城令決不敢隱瞞不報,圣上追究下來,他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話音未起,店小二先長嘆一口氣:“怎么沒有,年年上報,可撥下來的糧食就是杯水車薪,不然怎么會是現在的境況。不過咱也只是一介百姓,又如何能猜測朝廷的安排。”
我灌了口茶水,沒再說話,挽顏掏出幾個碎銀子,打發了店小二。
反復思忖他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左右也是道聽途說,添油加醋,恐怕他自己也不了解事情的經過吧。
不過我以前倒是聽爹爹提及,當時爹爹還為此上了奏折。圣上一向大方,決不會在此等要事上小氣,克扣糧款。
那么,到底是哪一環節出了岔子?
我正想著,熙晨已經從外面回來了。
“如何?”
“小姐,確實有很多的流民,他們都是從涼城而來,沿路乞討到了這里。我也打聽到了二皇子的消息,他們的軍隊此時正駐扎在涼城內。”
熙晨急匆匆地說著,并沒有注意到熙陽漸沉的臉色,他握緊拳頭,手心浸出一層薄汗。
終于,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那我們要連夜趕過去嗎?”
“不,熙晨你去跟老板定幾個房間,大家這兩日奔波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兒一早再出發。”
起身離開前,我拍了拍熙陽的肩膀,給予他些許安慰。
我知道涼城是熙陽的家鄉,于他而言意義非凡,是根,是精神寄托。背井離鄉多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
如今涼城有難,他沒有辦法理智,我能理解。
聰明如他,應當能明白我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