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梔站在醫院的連廊里，望著窗外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街道。早高峰的車流像緩緩流動的河，公交車站臺上，有人舉著豆漿等待。那場景讓她想起剛入職時，自己也是這樣啃著包子沖進科室。公示欄里“護理部新領導班子”的名單還沾著新鮮的膠水味，仲云主任的名字旁添了顆紅色五角星，朱麗麗和劉一珍的照片被陽光照得發亮。她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護士長助理胸牌，金屬邊緣的溫度恰好熨帖著掌心。

　　清晨七點的重癥監護室，監護儀的蜂鳴聲像細密的網。關梔逐床檢查時，指尖在3床的呼吸機管道上稍作停頓。管道接口處纏著新換的紗布，是夜班護士按她設計的“防脫固定法”處理的。這時護士長溫柳的聲音帶著急意傳來：“關梔，準備接收車禍重傷患者，多器官損傷，剛從急診搶救過來。”

　　推床碾過走廊地磚的聲音越來越近。關梔看著擔架上那個裹著厚厚紗布的年輕人，監護儀上的血氧值像風中的燭火忽明忽暗。她迅速戴上無菌手套，指尖剛觸到患者的腕部，就感覺到那微弱的脈搏在皮膚下震顫。“建立兩條靜脈通路，準備升壓藥！”她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度，卻穩得像壓在治療盤里的鑷子。

　　接下來的五天，關梔的白大褂口袋里總裝著兩支筆。藍色的記護理記錄，紅色的標病情變化。有次給患者吸痰時，痰液濺到口罩上，她只抬手抹了把臉就繼續操作。同科室的小護士偷偷在她的茶杯里加了枸杞：“關姐，你昨晚又沒回家吧？眼底的紅血絲都能編網了。”她捧著溫熱的茶杯笑了笑，杯壁上的水汽在“ICU”字樣上暈開淺痕。

　　第七天清晨，患者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關梔正俯身調整約束帶，猛地按住他的手腕：“能聽見我說話嗎？眨眨眼試試。”當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時，她突然想起老公鄭雄偉總說她“對患者比對自己上心”。這天中午，她終于有空扒拉幾口盒飯，塑料盒里的宮保雞丁已經涼透，手機卻彈出鄭雄偉的消息：“我燉了排骨湯，放你科室冰箱了。”

　　回家那天，關梔在樓下聞到了桂花香。打開門時，客廳的臺燈亮著暖黃的光，鄭雄偉正趴在沙發上打盹，胸口還壓著她的護理筆記。她輕輕抽走筆記，發現空白處被他畫了個卡通護士：戴著口罩，眼睛彎成月牙，手里舉著寫有“加油”的輸液瓶。

　　電話里鄭雄偉的聲音帶著炒菜聲：“今天燉了山藥排骨湯，你得補補。”關梔靠在玄關的鞋柜上，突然想起患者今天能喝少量米湯了。原來被人惦記的滋味，和看著患者好轉一樣暖。掛了電話，她對著鏡子扯了扯皺巴巴的衣領，鏡中人眼底的紅血絲還沒退，但嘴角已經揚起了弧度。

　　省級護理技能培訓的通知貼出來時，關梔正在給患者換尿袋。小護士舉著手機跑過來：“關姐，你看名單！”屏幕上“關梔”兩個字后面，跟著“重癥監護專業”的備注。她突然想起剛入職時，因為給呼吸機換管路手抖，被王姐拍著背說“多練練就穩了”。現在她的操作視頻，已經成了新護士的教學范本。

　　培訓前的夜晚，關梔把鄭雄偉買的專業書攤在桌上。月光從窗簾縫里漏進來，在“ECMO護理”幾個字上投下銀線。她摸出筆在扉頁寫下日期，忽然發現上次在廖鑫那本書上的批注。“管理是讓每個護士發光”，此刻正映著自己的影子。或許護理這條路從來沒有終點，但每一步踏實的腳印，都在照亮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