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學后，他真的沒有再變著法子折騰我，可我又過上了那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那一年，別人家都是越來越富有，只有我家是越來越窮，我們家為數不多的糧食責備爸爸賣掉還賭債了。
我記得，那一年我聞過幾次肉味兒，卻沒有吃過一頓肉。也聞過幾回米香，倒是洗碗的時候能在哥哥的碗底撿了幾粒米嘗嘗味道。
那一年，我和媽媽就靠吃山里的野菜和粗糠裹蒸土豆。
隔三差五就會有人上門來討債，每次我爸爸就會偷偷的從側門溜出去，躲起來。
那些討債的人沒拿到錢就會把我們家砸得稀巴爛，甚至有的人會把我家養的家禽家畜都趕走當作抵債。
而我爸爸回來后，不是一頓罵，就是一頓打。
我和我媽都習慣了身體上的疼痛，尤其是我媽，從我有記憶開始，只要是我爸爸輸了錢的那天，不管他是半夜回來，還是天亮回來，我都能隔著薄薄的墻板聽到我媽痛苦又忍耐的呻吟。
可不管她被虐待成什么樣子，事后她都像個沒事人似的干著自己的活。
有時候我也會懷疑，她有沒有情緒？有沒有尊嚴，有沒有感情？
可我經常聽到我媽和別人聊天時，別人勸她離開我爸，或者讓她不要那么軟弱時，我媽總是會笑著說：“女人嘛！有幾個不是真的熬過來的？等我兒子長大娶了媳婦就好了。”
那時候的我以為上了幾年學就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很不贊同我媽的依托。
因為，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來，我哥都不像是會尊重她，孝敬她的好兒子。
那年大年三十，別人家殺豬殺雞，煮湯圓，吃年夜飯，可我家只有一盤小炒肉和一盤炒土豆。可我還是被菜的香味熏陶得感覺到了幸福的味道。
然而，那盤肉我還沒來得及嘗上一口，就又有人上門要討債，在我們那里很多人都會在大年夜去別人討債。與其說討債，不如說是去給欠債的人添堵的。
于是，那年我的年夜飯是我爸爸在我身上留下的兩個臟鞋印。
“你別怪你爸爸，他要養活我們一家人，他不容易。”我媽每次都會在我挨打的時候這樣對我說，這次也不列外。
我問她：“媽，為什么我們家那么窮？”
我媽長吁短嘆的說：“這都是命，怪你爸爸運氣不好。”
原來只是運氣不好嗎？難道不是因為他的好吃懶做，吃喝嫖賭，自私自利，導致了整個家庭的貧窮嗎？
那時候，十二歲不滿的我就在心里怪他，怨他，恨他，厭惡他。
“那為什么沒有人愿意借錢給我們？”其實，我是知道答案的，可我就想聽聽我媽媽的答案和我的答案是否是一樣的。
“丫頭啊，人窮了誰都看不起，你要記住一句話：人無錢而無志，鳥無翅而不飛。”我媽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你以后出門打工，一定要努力賺錢回來，等我們蓋起了跟李老頭家那樣的大房子，就沒有人敢看不起我們了。”
果然，我媽的回答和我心里的答案截然相反，可我又不能怪她，畢竟她沒有上過學。
過完年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著要怎么離開那個地方，我真的太討厭那個地方了，沒有公路，沒有電視里的高樓大廈與車水馬龍，沒有漂亮的衣服和粉色的公主鞋，什么都沒有。
全村就只有幾家人能買得起彩電，而我家，呵呵……連肚子抖吃不飽就更別說彩電了。
終于，在八月份的時候，我媽給我湊齊了出門的路費，在八月十五的那天，她給我準備了兩件破衣服和一雙不知道補過多少次的鞋子，帶著我走了幾個小時的路來到縣城。
她把我塞進了一輛大巴車上，只給我了兩個大大的月餅外加一百塊錢，臨走時還不忘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努力賺錢，一定要省著點花，不要亂買衣服，不要亂吃東西，要多想想家里人過的日子。
我坐在大巴上，把那一百塊錢揣在兜里，用一只手緊緊的握住，握得我手心里全是汗，可我不敢松手，我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摸了去。
那可是錢啊！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錢，而且還是在我口袋里的，你知道那種緊張的心情嗎？
可我一邊又聞著月餅的香味，一直不停的在吞咽口水。
這同樣也是我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吃月餅，而且不是五毛錢一個的那種里面只有糖的，也不是一塊錢一個的只有花生哥糖的，而是三塊錢一個的那種有芝麻，有花生，有糖，還有杏仁的。
你們大概不會理解一個從小就只能看著別人吃東西流口水的人，得到吃的后的那種心情。
柳絮自嘲的笑笑，接著往下說：
我們村那個李老頭，他家特別有錢，兩層樓的大房子，還貼了瓷磚，他女兒在縣城里開了個店，他兒子在保險公司上班，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帶很多水果回來。
那個老頭喜歡放牛的時候拿一個蘋果或者梨子，邊走邊吃，他吃水果喜歡削皮。
所以，我每次上山干活都會跟在他身后，偷偷的撿他削落在地上的果皮吃。
那時候只覺得蘋果皮和梨子皮的味道真的是世界上最香的味道。
所以，我實在沒忍住月餅散發出的誘惑力，拆開一個月餅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又咬了一大口。
可我只敢咬兩口，因為我媽說了，讓我省下點吃，這兩個月餅可是我兩天的食物，吃完了可就沒有了。
雖然我還有一百塊錢，可是我要去的地方是廣東，聽說很遠的。而那一百塊錢會是我在找到工作之前的唯一的支撐，花完了怎么辦？人生地不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