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說:“我想,當時我在將泥土用力的往樹洞里塞的那個時候,我的表情肯定是又猙獰又兇狠的。”
后來,每次她路過那個地方,她都會在那棵漆樹下停留很久,她會看著那個被她用泥土填滿的樹洞發呆,她在回想自己當時為什么會那樣惡毒,她想回到那一天去看看那個面目猙獰可怕的小女孩,她想問問她:“你怎么了?怎么會這么惡毒?”
柳絮在那個帖子里留下自己做過的惡毒事和自己的懺悔后就直接退出了聊天室。
從那天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網吧,等她再次去網吧時,她又進入了那個聊天室,直接去了論壇。
置頂的帖子還在,她點進去后,拉到評論區,繼續看那些人做過的惡毒事,她發現她那條評論下方有人回復了她。
“一個八歲的孩子,殺死了幾只小鳥后知道懺悔,就還有救!不知現在的你最想做的惡毒事又是什么?”
柳絮看了一下回復她那人的ID:離愁。
看他那說教的語氣,還真是個大叔的口吻。
“殺人!”柳絮故意這么回復他。
不多會兒,柳絮刷新頁面,那人又回復了她:“殺誰?”
這回柳絮想了想后才回答道:“血肉至親,有沒有覺得我比那個八歲的孩子更變態?”
那邊沒有再回復她,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后,她正打算下機,那個家伙就給他來了條莫名其妙的消息。
“你想殺的人是不是就是讓你遷怒那幾只小鳥的原因?”
“是!”柳絮很不耐煩,就想快點打發走這個古里古怪的家伙。
“他是你什么人?”
“我爹!親爹!”
那邊又很久沒有回復她,她直接下了線。
那時候的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這個讓她覺得古怪的家伙,會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跟他說真心話的人。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又到了年底,她已經記不清楚這是她第幾次一個人在宿舍過年了,今年過年她沒有給家里打電話,她早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家人盼望她回去的奢望。
從十二歲到十七歲,在這五年里,沒有一個電話是問她過得怎么樣的,沒有一個電話是要她回去的,沒有一個電話不是問她要錢的。
剛開始還只是媽媽問她要錢,后來她哥出門打工后,又多了一個,所以每當宿舍樓梯間的那座公用電話響起的時候,她的心都會變得莫名的緊張,就害怕有人叫她的名字,說有她的電話。
記得我一次,媽媽又在電話里向她哭訴,他爸爸的運氣是如何如何不好,又輸了多少多少。她哥哥運氣是如何如何不好,又欠了人家多少多少。
“他們運氣都不好,就我運氣好,我天天出門就能撿到錢!”柳絮賭氣。
“從小到大,你們什么好的都給了他,你們不是指望他給你養老的嗎?那你問他要錢好了,也別再讓他問我要錢了,你們是我父母我給你們錢是我欠你們的,他又是我什么人?我憑什么給他當牛做馬的?”
“他是你哥哥……”
“哥哥?從小到大,他是怎么當哥哥的?沒把我打死是我命大!”
“你這孩子心眼怎么那么小,你哥那時候不是不懂事嗎?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還記仇呢?”
“我心眼小?”柳絮呵呵一笑:“敢情被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赤條條在地上打滾的人不是你,所以你無法與我感同身受是吧?”
“柳絮,你不要這樣,他是你哥哥,你不幫他誰幫他?他已經很努力的在賺錢了,這不是運氣不好嗎?運氣好了我再讓他把錢還給你行不行?”媽媽又帶著哭腔溫言軟語的對她說。
“又來了是吧?你以為你這招對我很管用嗎?你以為只要你哭一哭我就會心軟嗎?那是以前的我。”柳絮一聽到她的哭聲,她就會覺得煩躁不堪,一只手無意識的在墻壁上撓著。
“你總是說他運氣不好,就算是天上會掉餡餅也要你出門才能撿到吧?他呢?整天像挺尸一樣躺著,這就是你說的運氣不好?我告訴你,我不會再給他一分錢。”
“你這孩子跟誰學的,心腸怎么這么硬,連你哥的死活都不管了嗎?”媽媽真的急得哭了起來。
“跟誰學的?跟你們學的唄,你們從小到大也沒教過我要怎么為人處事,要怎么相親相愛,我為什么要管別人的死活,誰又管過我的死活?”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那你以后也別叫我媽了!”
不叫就不叫,誰稀罕?
柳絮毫無留戀的掛斷了電話,她再也不要管她的死活了,她才不要給他錢花呢,他算什么東西?憑什么要她來養活他?
可柳絮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發完一頓牢騷后,還是又把錢寄了出去。
每次她都會跟自己說:“這是最后一次!”
可到頭來,她自己都不記得這是多少次“最后一次!”。
她給家里寄完了自己所有的錢,可他們依舊不滿意,還是嫌她寄得少。
而自從四妹手機被偷的那次事件后,她和她們基本就不再往來,同村的嬸嬸也很少往來。
有一次,同宿舍的一個姑娘給了她一套不要了的衣服。當時,她沒沒看是什么牌子,洗干凈后就穿著去上班了!
嬸嬸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下班后有人來宿舍喊她接電話。
那是爸爸第一次給她打電話,張口就是一頓臭罵,爸爸罵完后,媽媽又接著罵,她一直默默的聽著他們的抱怨,責備,一句話也沒有說。
在電話的最后媽媽又流著眼淚說:“你怎么可以這樣呢?我們在家里吃不飽穿不暖的,你在外面一身的名牌,聽說一套衣服就要兩三百,你怎么可以這樣?”
柳絮無力的坐在樓道里,她真的覺得好累,一身名牌嗎?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噢!原來是以純的呀!
她站在柵欄邊,她甚至在想,要是從這里跳下去會不會就結束了?
那是她想要逃離他們的想法最強烈的一次,她真的是受夠了他們,受夠了身邊的人,受夠了自己,她要逃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于是,第二天她就交了一份辭工書,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一個月以后,她辭工到期,辦理了手續后就悄悄的離開了那個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