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jīng)移情別戀了嗎？”老周微笑著。

　　明微知道他在說蘇琉，“我不知道。”這個回答明微用過很多次了，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

　　“沒關(guān)系，時間會讓你看清自己。”老周對此顯然已經(jīng)很有經(jīng)驗(yàn)，“我?guī)闳€地方。”

　　明微坐在副駕駛上望著側(cè)窗，上面有一串串水珠滑落，把車外的燈光都扭曲，把整個世界都模糊。

　　車一直在開著，這種天氣讓人喪失活力，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去找洛基，太可笑了不是嗎？還是躲在家里舒服啊，或者在網(wǎng)吧打打游戲，但是他還未成年，這座城市可不像那座小城。

　　這輛GTR里也很舒服，他衣服已經(jīng)全干了，感覺暖暖的，不知道老周會帶他去哪。

　　IACO的老大花這么多時間陪他，好像應(yīng)該感覺榮幸，但鑒于明微跟老周已經(jīng)很熟了，當(dāng)初兩人在書店就是損來損去的，說尊敬和榮幸之類的好像都顯得生分，明微相信老周并不需要他像其他人一樣，否則老周就不會花這時間陪他了。

　　“老周，我們組織允許成員跟普通人交往嗎？”明微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老周眼里有笑意，他說：“尊重所有人的決定，大家都簽過保密協(xié)議，你也是，所以無所謂，但是會很麻煩，就像很多電影拍的那樣，秘密特工的妻子都很可憐，既要獨(dú)守空房，又要擔(dān)心丈夫的安危，還不知道對方具體在做什么，這種感覺可不好。”

　　看來IACO還是很人性化的，明微還以為會有點(diǎn)不同。

　　“但也不是都這么慘的，比如科技部里很多科學(xué)家就無所謂啊，他們只是在做科學(xué)研究而已，在哪都一樣，他們很多都有自己的家庭，神諭部的話就會特殊一點(diǎn)。”老周補(bǔ)充。

　　明微也能夠想到是這樣，可是……他算是什么部啊？他既沒有神諭，也不會做研究，沒有一點(diǎn)特長，后勤嗎？組織里真的有后勤部嗎？明微表示深深的懷疑，畢竟他們好像不需要什么后勤。

　　“到了。”

　　車停在了路邊，明微面帶疑惑看向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老周先下了車，打傘，然后把明微給接出來。

　　“老黑的黑店？”明微傻了，招牌上還寫著算命、風(fēng)水、姻緣什么的，老周帶他來這里干什么？莫非這里也是IACO的重要根據(jù)地之一？就像希望書店那樣？

　　明微一臉茫然跟著老周走進(jìn)店鋪，店里琳瑯滿目，什么都有，透露出一股江湖騙子的氣息，就像明微接下來看到的這個人。

　　“我去，這大風(fēng)刮的，怎么把你這老不死的給我刮來了？”一個人從柜臺后面探出頭來，他長相很有特點(diǎn)，皮膚黝黑，頭發(fā)很短，但是很卷，像是盤在頭頂一樣，眼睛很大，在那張四十歲左右的老臉上顯得很不和諧。

　　可是這對他說出的話都顯得無足輕重，明微當(dāng)時就驚掉了下巴，還有人敢這么跟老周說話？

　　“好久不見了，老黑。”老周很自然地跟他打了聲招呼，一點(diǎn)也沒在意對方的稱謂，看來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老黑應(yīng)該就是這店的老板，不然店名也不會這么隨便，他拿了根雞毛撣子似的拂塵對著老周揮了揮，“你來干什么？你這個人滿身晦氣，別把我的店給毀了。”看起來老黑好像不是IACO的人。

　　“來請你幫個忙，給這孩子算上一卦。”老周笑著拍了拍明微的肩膀。

　　老黑瞪大了眼睛瞅了瞅明微，疑惑地問：“你孩子這么大了？”

　　老周無語，“不是，你算不算？不算我把你店給砸了。”

　　“算，為什么不算？一單一千呢，賺點(diǎn)錢可不容易。”老黑終于從柜臺后面站起來，看向明微，明微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這么高，又瘦又高，估計(jì)有一米九左右。

　　“小伙子，你算什么東西？”

　　“呃……我……”明微聽起來好像有點(diǎn)不對勁。

　　老周頓時來氣了，“你再罵？”

　　老黑尷尬的笑了一下，“我換個詞，你算什么玩意？”

　　明微連忙攔住老周，說：“姻緣，我算姻緣。”

　　“好，你想用生辰八字算呢？還是星盤算呢？還是塔羅牌？”老黑又問，這可把明微難住了，畢竟他都不甚了解。

　　老周不耐煩了，“行了，收起那套吧，直接用神諭不就得了嗎？”

　　明微驚訝地看向老黑，原來他有神諭，而且還是能算命的神諭。

　　“儀式感，你懂不懂什么叫儀式感？”老黑翻白眼，“好，我直接神諭給你算吧，老不死的記得加錢。”

　　老周沒理他，老黑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微瞇，手指在搓動著，這個人好像突然正經(jīng)了起來，算的是姻緣，明微還挺期待的，如果他能解開這么多天以來的困惑就好了。

　　過了好一會老黑才把眼睛睜開，不僅是睜開，而且瞪得很大，那幾根搓動的手指還停下了，指著明微他脫口而出：“臥槽！”

　　明微和老周都被嚇了一跳，旋即露出黑人問號臉，老周問：“你給其他人算命也這么算？一驚一乍的，你這黑店沒倒閉真是世界第九大奇跡。”

　　老黑不去管周唐林說了什么，他那雙碩大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明微，明微被他盯得渾身發(fā)毛，好像他能直接看到明微的未來似的。

　　“你倒是說話啊？”老周淡淡開口。

　　“算了這么多年的命，我終于知道“天機(jī)不可泄露”是什么意思了。”老黑語氣感慨起來，明微和老周是一臉愕然。

　　“難得光顧你生意，你跟我講天機(jī)不可泄露？”老周被他氣笑了。

　　明微失望地低下頭，也是，怎能指望一個算命的來當(dāng)他的救星呢？他什么情況自己還不清楚嗎？算命的說什么都沒用啊！

　　“既然你算姻緣，那我就送你一句話吧。”老黑想了想，“《紅樓夢》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你還真是黑店啊？我們走。”老周拉著明微往外走去。

　　“哎，錢還沒給，算霸王命啊？”老黑在后面喊。

　　“再叫把你這黑店給砸了。”老周淡淡回應(yīng)。

　　兩人回到車上，老周咕噥了一句：“《紅樓夢》比我還年輕兩百歲呢，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以前不是這樣的。”

　　明微搖了搖頭，雖然沒看過《紅樓夢》，他不是什么知識分子，也不是好學(xué)之人，看不進(jìn)去半白話半古言的名著，但書中這句對聯(lián)他還是知道的，只是他想不通怎么會用在他身上？

　　“這也是一個有神諭卻沒加入組織的人嗎？”明微問老周。

　　“是啊，組織和密教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老周說，“距離上次見他都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他變老了許多。”

　　“無所謂啦，雖然很多時候大家都期待一個正確答案，但這個世界又不是數(shù)學(xué)題，所謂正確的答案也不是唯一的嘛，知道得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明微這般說著，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

　　“那倒是。”老周贊同，他啟動車子，兩人在轟鳴聲中揚(yáng)長而去，老黑靜靜凝望著，神色就跟他的膚色一樣深邃。

　　“老周，你現(xiàn)在為什么愿意讓三葉姐跟著你了？”明微覺得還是要找點(diǎn)話題，他們爺倆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正經(jīng)聊過天了。

　　老周歪了一下腦袋，“她開心就好啰，反正女人都很自私，而我又心太軟，她還這么年輕，哪里知道愛人在自己眼前老去直到死去的感覺？我經(jīng)歷過很多次了，多這一次也不多，但對她而言卻可以開心一輩子。”

　　“你可太偉大了，又要拯救世界，又要拯救妹子。”明微好像找回以前對老周陰陽怪氣的感覺。

　　“一般般啦，有些人生來就是帶著使命的嘛。”老周哈哈笑道。

　　這句話是明微說的，他會心一笑，又問：“那你有沒有過家庭？就是結(jié)婚生子那種。”

　　這一下老周可笑不出來了，他想了想說：“我已經(jīng)忘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反正很久很久，但那種感覺忘不了，沒人想嘗試第二次，我不是說結(jié)婚，我是說生子。”

　　“我的孩子很優(yōu)秀，但他沒有繼承到我的詛咒，他以普通人類的時間流逝著，我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看著他年輕力壯，也看著他慢慢老去，直到他看起來像是我的父親，相信看到我守在病床上的醫(yī)生和護(hù)士對此深信不疑。”

　　“他一輩子都沒搞懂，為什么他的父親從他有記憶開始，到生命的最后一眼，竟然完全沒有變化，當(dāng)時他的母親早就死了，而我依舊活著，我沒辦法對他解釋，他跟他母親都是普通人。”老周笑了笑，明微覺得那個笑容好像有些凄慘，仿佛都能從他眼中看到畫面。

　　“當(dāng)初在考慮生下他的時候，我就幻想過這個場景，但我心存僥幸，想著說不定他也能一直活著呢？那樣我在漫長的歲月中就能有個伴，或許還能幫我承擔(dān)起IACO這個重?fù)?dān)。”老周苦笑，“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

　　“也是從那以后，再也不敢了，太可怕了。”老周說，能讓這么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都感到害怕，那確實(shí)不是明微能想象的，他無法體會那種感覺，一定要比絕望的悲傷更悲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