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篇

　　“這只兔子！”二牛緩緩抬起右手，拿食指指它，“哪來的？”

　　“很可愛吧！”修文扥了扥手里的兔子，開懷大笑，“方才它被一只黃鼬追捕，慌不擇路直直竄到了我懷里，看來和我有緣呢。”

　　“你會吃了它嗎？”二牛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的問道。

　　修文拿白眼翻了翻二牛，大聲說道，“我想養著它，你看，它還很小呢！”

　　“那你抱著它，別揪它耳朵，很疼的。”二牛松了一口氣，上前一步托住了小兔子的屁股，認真打量著修文救下的這只兔子，小貓一樣，惹人憐愛。

　　“兔子的耳朵這么長，就是為了讓人好拎的。”修文把兔子往上一提，順勢抱在了懷里，反問，“你又不是兔子，哪里就知道它疼了。”

　　“我就是知道。”二牛底氣十足的挺了挺胸，大嗓門嚇了修文一跳。

　　作別了修文，二牛繼續飛也似的沖到了家門口，可是在門口站定那一剎那，心底的不安決堤般涌了上來，只猶豫了片刻，二牛推開了門。

　　沒有聲響，雞在暖烘烘的窩里待著，桂花樹光禿禿的枝干上堆著亮晶晶的積雪，院子蕭條而空曠。

　　二牛驀然想起，這時候爹和娘是不在家的，他們清晨出發，帶上中午的干糧和水，勞作到日落方才到家，抬頭望了望無邊無際的天空，蛋黃般的太陽隱隱的藏在云層后面，爬到了正上方，散發著微薄的熱氣。爹和娘在吃午飯吧，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他們也在吃午飯吧，不知道晚上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察覺到什么，應該沒有吧，誰在乎那軀體里的是二牛還是旁的什么人呢，只要是他們的兒子就好。

　　和二牛一樣陷入悲傷的還有坐在餐桌上的修文，面對著桌上騰騰氣香噴噴的一鍋蘿卜兔肉湯，修文抽噎著哭了。

　　“養什么都不能養兔子！這是咱們李氏的家規，你給我記牢了，以后，也得這么告訴你兒子，知道嗎？”姥姥夾了一塊兔肉放在嘴里，嘴角愉悅的上揚。

　　“為什么？”修文抿著嘴，沒有擦淚，淚珠一顆接一顆的墜落。

　　“兔子可是會咬人的，被它咬一口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姥姥夾了塊蘿卜放在修文的碗里，寬慰道，“你既然喜歡這只兔子，那就不要吃它的肉了。”

　　二牛把硬邦邦的面餅揪成小塊，泡在盛了涼涼井水的碗里，泡軟了便狼吞虎咽的吞了。

　　吃飽了的二牛，覺得無聊的很，想到那尊香爐，那個黑漆漆的屋子，還有修文那干干瘦瘦的姥爺，登時來了興致，如陸神醫所說，竹里鎮的命運之輪是靜止的，一世又一世周而復始重復著生死，那生死又有什么意義的，反正，還有來生，過慣了這樣貧苦而平靜的生活，二牛倒想嘗嘗動蕩的滋味，說書人故事里的將軍，匪寇，刺客，寶藏，這些神秘動人的字眼是那樣的令人向往，令人心神搖曳，這一世，就暫且把生死拋到腦后，干點驚天動地的大事兒。一腳把地上的一個土塊踢得老高，驚嚇到了站立在籬墻昂首挺胸的公雞，振著翅膀咯咯直叫的撲騰了下來，蕩起了好大一片灰塵。

　　“可是，到底什么是大事兒呢？”二牛嘟囔著，神情間盡是疑惑與落寞。

　　剛出門，便遇見了同樣一臉落寞的修文。

　　二牛眼睛一亮，“修文，你來找我玩兒嗎？”

　　“哦！天這么冷，烤紅薯怎么樣！”修文無精打采的提議，一臉黯然。

　　二牛沒有多問，神采奕奕的附和，“好。”

　　修文聽到應道，悶頭轉身帶路，二牛揣著許多許多的問題，忙不迭的跟上，想著這修文到底知不知道，那只差點被他燉了的兔子，就是自己個兒，上一世與這一世，明明隔著百年的時光流轉，卻近的像上一秒和下一秒，好像是誰惡作劇的放掉了沙漏里的流沙，嘩啦一聲，百年的時間便盡數流盡，一粒沙子都不留。

　　修文面色陰郁的走在前頭帶路，二牛摸不清他的心思，便不言語，悶聲跟著，這一路走的很是漫長，就在二牛快要繃不住的時候，修文開口了，“快到了！”于是二牛又繃住了。

　　對于修文，二牛總有些怕他，修文是個很棒的伙伴，會用樹葉折蝴蝶，能爬到竹里最高的樹上摘紅果，總能在竹里這塊巴掌大的地方找到許多的樂子來，雖然有些時候，他找來的樂子，不怎么讓人笑的出來。

　　“紅薯在山洞里？”修文的步子緩了下來，二牛看著正前方黑漆漆的山洞，心里陡然升起了巨大的不安，不會又是些奇怪的東西吧。

　　“大驚小怪！走，帶你看個好東西。”修文的眸子終于恢復了神采，帶著點得意和倨傲，昂首走到了前頭。和煦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肩頭，皚皚白雪透著螢光，構造出一種令人沉靜的溫情氛圍，二牛只踟躕了一秒，就跟上了他的步伐。

　　剛一腳踏進山洞，撲面而來的寒意讓二牛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那些關于吃人的妖精，吐著舌頭的毒蛇還有巨型蜘蛛的故事漲潮一般壓不住的涌上心頭，惹得二牛連連打了好幾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