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逐本溯源
“回稟師父,”陳子安定了定神,趕忙拱手回答,“師父猜想果然不錯。弟子已順利完成任務,人已被弟子手刃。”
“哦?”駱方情不自禁露出笑意。
“弟子以‘五雷降’將其誅殺。”陳子安感覺心臟欲要躍出嗓子眼兒。
五雷降,駱方親傳他的電系上乘術法。
“干得不錯,弒盟妖人,就應早早地滅在搖籃里。”駱方贊揚,想罷又冷了面孔。“那你為何不繼續留在那兒與各派師兄弟們一道?”
“回……回師父。”陳子安惶恐,“弟子剛入村,便覺得不妥,小心翼翼潛入,看見各派師兄弟們已……”陳子安收了聲,想著定不能說有高手在,“已退出了遠山村。弟子見到奄奄一息的柳家千金,手刃后便欲回來與師父會和。”
陳子安回憶到此,不由地將自己抱緊,身子不住地哆嗦。那日駱方言行舉止中頻起的殺意依舊能清晰感受,如臨其境。
“弟子……弟子沒用。”陳子安做出羞愧得表情,“師父第一次給弟子布置下任務,弟子順利完成,心中十分高興,便……便失了方向。”陳子安做出驚恐神情。“弟子……弟子剛才看見一位頭發花白的人,樣子……樣子十分兇惡……”陳子安話語哆嗦,根本用不著刻意為之。“弟子嚇得拔腿就跑。還好!還好師父您沒事。”陳子安流出了釋然的眼淚,“弟子一邊跑,一邊想著師父,生怕……”
“為師豈是一般人能傷著的?”駱方輕松一笑,“走,回去吧。”
陳子安回憶到此,抱著自己的手又緊了緊,早已泣不成聲。他真的很害怕,即便回到生死園,他依舊在害怕。他害怕駱方哪天憶起那天的事,看穿了他的謊言。他每天都要回憶一遍那天所發生的事,直到確認自己那日在駱方面前的一言一行都沒有露出任何馬腳才作罷。昨日回到生死園,終于不用一直呆在駱方身邊,精神方得松懈,今日終于將這一路的恐懼與委屈宣泄了出來。
駱方回到泰來殿,借口一路勞頓想要清靜,支走了正殿值守的弟子,將門鎖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試一試遠山村的收獲,抬手捏訣,起了一個竹林幻境。隨著術法起,駱方頭發變得花白,瞳孔變成紅色。他的神思行走于幻境之中,抬手捏訣,幻化長劍,只見長劍受他御使,將右前方三株竹子攔腰截斷。片刻不停,變化手訣,前方土地崩裂,幾株竹子從中間劈成兩半。駱方得意地笑了笑,變化手訣,裂開的竹子瞬間燃燒,黑金色的火焰焮天鑠地,往竹林深處張牙舞爪而去。駱方正色,手訣突變,數十道水柱飛出,澆滅熊熊烈火,頓時黑煙滾滾。
駱方毫不抑制地大笑起來,有了,這便是他想要的能力。只差最后一步,只差尋得一個能率領萬千童子冤魂,自己又能駕馭自如的靈魂,幺童術便成了!若修成幺童術,功力倍增不止,屆時誰能奈他何?被譽為九龍柱之首,人稱王柱的天地之柱守護者,已空缺百年。若到那時,天地之柱守護者的位置對于自己來說,豈不是唾手可得?天地之柱不選他還能選誰?誰能敵過他?若是得到了此位,這天下……哈哈哈哈,駱方又是大笑,起了興致,手訣不斷變化,術法漫天,將整個竹林幻境炸裂。神思回到了泰來殿正殿之中。
駱方坐下,起占卜卦。駱方雖不擅占卜問天之術,但他自認為也是夠看的。那日他問白如晝對于江湖傳言的看法,白如晝那一番“江湖傳言未必得真”的言論看似心平氣和,但就正因為這心平氣和,反倒讓人覺得不自在。因此,他故意將白如晝派去西方。白如晝如今修為如同初入門的一般術士,去了那般地方,可不萬死一生?駱方還真為他此行算過一卦,生門在極為兇險之處。白如晝若想活著回來,除非得上蒼眷顧。駱方嘴角一笑,眼下重新算過,卻是與先前如出一轍,只要等著他的死訊便可。駱方轉念,陳子安素來怯懦,可真能殺得那小丫頭?想罷又起了占術。笑意爬上眉梢,這小丫頭的訊息可謂抹的干凈,未有之人!
駱方伸了一個懶腰,心曠神怡。
不對,駱陡然一想,若這小丫頭死了,舞骨山莊依舊無甚反應,是否不太對勁……幺童術得加緊修完,真是礙事。
無憂亭。
“不要只用眼觀,”段木遙揮動樹枝,“從心!”說罷,加快了手中招式。
“噹”,雪云杉手中刀脫手落地。
“唰”,段木遙手中樹枝在雪云杉項處距離控制得當,雪云杉清晰感覺到劍氣襲來,哪怕自己再動作分毫,便能為其所傷。
“……”只要段木遙一加快劍招,自己變無力應對,雪云杉有些懊惱,撿起武器。“再來。”
“到這里吧,別太勉強。”段木遙說罷,把樹枝放在一邊。“走,換個地方。”
雪云杉醒轉后,不過幾天便恢復過來,于是兩人回到無憂亭。段清風自然是待不住了,往涼城轉悠去了。回來后,雪云杉便沒日沒夜的訓練。段木遙想著這也未嘗不是好事,作為殺手,總不能臨陣磨槍,閑來無事時便與她過上幾招。馬上便到月夕之夜,這一天是弒盟各部對殺手重新列位的日子。若是能列位各分部前六,那不僅是月俸提升的事,更是能力與身份的證明,能修習弒盟高深武學、藏身于江湖。因此,即便屆時將承擔更危險的任務,也不會有人輕易放水落敗。段木遙知道,雪云杉一定是想要試試看的,但她不知道的是,論武藝來說,她的水平并不差;但論殺手素養來說,卻是不合格的。段木遙當然不是很希望她列位,因著她的性子,即便列位,不能完成任務,后果反倒堪憂。
段木遙把雪云杉帶回后院,拉著手,一縱身,上了屋檐。
“坐。”段木遙自顧坐下,拍了拍身側。“你看那。”
“訓練場?”雪云杉聞聲坐下,將雙刀架在一邊。
“嗯,”段木遙笑笑,“這就是我看到的風景。”
“夠空曠,和我看到的相比,還是你的好看。”雪云杉笑著說。自從她知道段木遙會站在這看她,她在休息時也會往這邊看過來。仰視與俯視相比,自然俯視的景觀更為開闊。
段木遙聽罷,笑著不說話,點了點頭。
“木遙,”雪云杉陷入遐思,“這幾天,有幾個問題,總是想不明白。”
段木遙回頭看著雪云杉,等她繼續說。
“我的娘親,當時可是九龍國的第一祭祀祈福術士與占卜術士,可為何自我記事以來卻從未聽過她的名字。”
“……”當年事發,段木遙已然知事,自然知道其中緣由。因為知曉,對于雪云杉的疑惑便更加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線網一定知曉對嗎?”
“……”段木遙眼神閃躲。
“木遙,告訴我。”雪云杉看出端倪。
“我怕你聽了……”段木遙為難,“來,把手給我。”段木遙說罷伸出手,雪云杉應聲把手放在他手里,段木遙握緊。
“當年駱方昭告天下,說邱月與雪峰離經叛道,試圖謀殺他未遂,被他當場手刃。不僅如此,駱方對王室宣稱二人試圖叛國。雪峰拒絕將殘崖兵刃給予王室,恰巧當年邱月拒了幾次王室的祭祀祈福。因此,王室本就對二人心有不滿,信了駱方讒言,當夜宣了密令去往九龍大街小巷,禁止國人再次提及二人名諱。我想,人們私下里斷不可能從來不提及,但想要二人名諱如當年那般被世人來回傳頌,定是不可能的。與王室作對,誰有這個膽量。”
“云……”段木遙感到自己握著的手在不住顫抖。
“他怎么可以這么惡毒,”雪云杉雙眼噙淚,咬牙切齒,整個人在不住顫抖,“我的爹娘究竟做了什么,要讓他這般……”雪云杉哽咽。
段木遙看著雪云杉,見她難受,他也難受。不知所措,將手放在她的頭上。
“爹娘不是那樣的人!”雪云杉哭著說,“木遙,爹娘不是那樣的人!”
“嗯,我知道。云……”段木遙嘆道。
“我要為爹娘報仇,想讓天下人知道邱月和雪峰不是叛道叛國之人,他們一直心懷天下,為蒼生謀福……”雪云杉泣不成聲。
“云,”段木遙看著天,“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段木遙想起那次書佳期來遠山村,他問書佳期是否未曾告知雪云杉弒盟不可尋仇。
“哎呀,你不提我倒真忘了告知這小丫頭規矩。”書佳期當時一拍腦袋,如是說,“你有空多教教。不過,這小姑娘可不一樣,她倒是可以。”
“主子,這……”段木遙驚。
“她讓舞骨山莊給傭金,不就成了?”書佳期玩笑道,又正了神情,“我與她之間有些交易,樵夫切莫阻攔。”后半句話,書佳期眼神冷了下來。
“是……”段木遙低眉,拱手,“遵命。”
“木遙,你為何會來到弒盟?”雪云杉平復了心情,說道。將段木遙的神思拉了回來。

梁湲
玩笑都有三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