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嫣并未因白日里的傾盆大雨,停止景王的靈柩前行的腳步,而是在十里之外的一家客棧中緩了下來
渾身濕透了的幾百個人,就這么立在一家只有十間廂房的客棧門口
“難為大家了”陳熙嫣挺直的背脊緩緩彎了下去,躬身沖隨行的所有人道謝
今日景王的靈柩必須得離開翼州,隨行的一行人也只能冒雨繼續前行。盡管或許是因為命令,但這一干人等卻也沒有絲毫不滿
“郡主!”整齊有序立在陳熙嫣對面的一干侍衛,聞言一齊鄭聲立地的喊了一聲,卻也未再多說其他
“郡主先進去梳洗一番罷!”立在陳熙嫣左手邊的王朗連忙催道
聞言陳熙嫣淡淡的點了點頭,轉身便上樓了
“掌柜的還不趕緊將水抬上來,還有趕緊煮一鍋姜湯!”王郎對站在一旁發愣的掌柜呵斥著
“是是”掌柜驚慌失措連忙退了下去
這可是郡主啊!他一生都沒見過的大人物
陳熙嫣跨進門檻的那一瞬間,忽然轉過頭來,對著一身紅衣的王朗,揚了揚眉說道:“我沒事,你也趕緊去梳洗一番,省的著涼……”
不知不覺王朗腳邊的水滴已作一攤汪洋,王朗兩手將門掩上,一邊不耐催促道:“你管好你自個兒罷,趕緊換掉濕衣裳,著涼了我可不管你!”
“是啊,郡主還是先換上干衣裳罷,淋了一日的雨了,稍后郡主可得喝上一大碗姜湯才行”歡兒從包袱中翻出一件里衣,邊碎碎念著
“嗯”陳熙嫣轉過身來,清淡的應著,地上那攤水漬卻清晰的映著,陳熙嫣那雙漸漸柔下來的雙眸
此刻的時氣雖不至太涼,可淋了一日的雨總歸沾染了些許濕氣
梳洗一番過后,陳熙嫣側坐在床邊,一手端著姜湯小口喝著,濕噠噠的墨發被歡兒握在手心輕輕的擦拭
“行了,你也去喝碗姜湯罷。雖說你未淋雨,卻也還是喝碗姜湯驅驅寒的好”
聞言歡兒拿著布巾的手頓了頓,又繼續擦拭了起來,說著:“奴婢已經喝過了,郡主下回還是多注重些自己,身體為重啊!”
當陳熙嫣對歡兒說,歡兒只有坐上馬車,才能更好的照顧她時,歡兒便沒有再拒絕的余地
翼州城內,馮府
作為獨女的馮意鑫,打小就是被寵著慣著的。所居的院子也就在主院旁邊,布居優雅大方,景致宜人。尤其院中還做了一架秋千,秋千旁便是葡萄架,頗有一番風味
夜慢慢深了,細雨朦朧
“爹爹,女兒可以不嫁給陳仲容么?”
聽聞乖女昏迷醒來連忙趕來的馮知府,一進門卻是聽見這樣一番話。此刻馮意鑫明顯十分虛弱,臉色蒼白的可怕,可那雙大大的眼睛卻是那么的堅定,仿若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頭了
“好”
瞧著被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里,只有寵愛沒有苛責的女兒,此刻這番模樣,旁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這一聲好,讓馮意鑫不禁紅了眼眶。可是她卻反而笑了起來,笑的燦爛
“爹爹難道就這么站著跟女兒說話么?”
他從未與馮意鑫說過與陳仲容的婚配之事,而是通過馮意鑫貼身丫鬟瓏蘭讓馮意鑫知曉的
作為父親,女兒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可也正是因為他是一個父親,他才會想要她更好些,而不是死守不放
為何是陳仲容?
陳仲容雖是瑞王的兒子,卻也是與瑞王最不相像的兒子。不論從長相上來說還是性情,也恰恰正是因為這點,陳仲容打小是最不受瑞王寵愛的那個
若在他沒見過陳仲容之前,他肯定是不會選擇陳仲容來做自己女婿的。可在他見過陳仲容之后,卻可以很放心的將自己的寶貝交給陳仲容
行事低調穩重,不急不燥。言語溫和有度,絲毫不減王府公子的風范,這點也許大部分王府公子都能做到,可當一個人是躺在泥底卻還能保持該有的風范,就很難得了。性情也是極好的,極為耐心與孝心,對待親生姨娘極為細致
尤其當陳仲容與馮意鑫日后初次會面之后,馮知府更是堅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只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聞言馮知府并未坐下來,而是忽然板起了臉,沉聲道:“你若下回再這般,就別想要出府門了”
當他見到被暗衛背回來,渾身濕透昏迷不醒的馮意鑫時,霎時眼都花了,她就是他的命啊
馮意鑫抿了抿干澀的唇角,垂著眸子,低聲應是
沒有下回了
她真的不等了
也不再找了
“大人……大人……”外頭的人呼喊著,急促的呼吸聲同時也傳了進來,可見時快步跑來的
“爹爹先去罷”馮意鑫微微笑著
馮知府定定的看了女兒一眼,又側頭對躬身立在床邊的瓏蘭吩咐了一番,這才跨步出門
來到外院書房,坐下后馮知府才問明何事如此急匆匆
“大人,大約一刻鐘前景王的靈柩出現異動了!”
“異動?難不成景王還能死而復生?”馮知府疑道
“不是!是……景王的血一直從靈柩里流出來,一直流一直流”侍衛仿佛怕極了,瞪大著眼睛,連話也說的磕絆
見狀馮知府“嘭”的一聲拍了下桌面,呵道:“慌什么?景王又不是你殺的!把話給本官說清楚!”
這么一呵斥,侍衛反而冷靜了幾分,抹了把面,吞了吞口水,說道:“起初景王的靈柩一直不停的從里頭流血出來,到后來更是發出了一陣陣寒磣的磨牙聲。喚來郡主聽過見過以后,郡主不得不命人打開靈柩察看一番……打開之后……打開之后景王七竅流血,手掌心寫著赫大的一個瑞字……見狀屬下便立刻趕了回來……”
馮知府縮了縮瞳孔,皺起眉頭問:“瑞?”
“是!”
“退下罷”
“是”
侍衛離去后,馮知府立在窗前,看著窗外的綿綿細雨兀自思索了一番。許久之后,來到書桌前坐下,攤開一張空白的紙張,緩緩寫了什么
寫完他并沒有立刻放進信封當中,而是放在桌面晾了晾,也或許是在思考
“來人,將這封信送去瑞王府八公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