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蕭羽狼將一串烤得焦焦的古浪鳥遞到贏云手上,趕忙又認真的烤起其他還在火上的燒物。
贏云接過烤串,急促地吹起焦香的冒煙烤鳥。
“呼呼,好香!這就是你家鄉的古浪鳥嗎?”贏云一邊吹氣給燒物降溫,一邊轉動著串鳥的木簽,端詳著古浪鳥的樣子。
“白羽星?侍茶海,浪漫古浪鳥。”蕭羽狼略帶自豪的說著。
古浪鳥是蕭羽狼家鄉白羽星的特產。作為侍茶海浪漫的象征,古浪鳥每天逐浪而行,以淺游之魚為食。朝朝暮暮,與海浪共舞,生的一身腱肉。
“怎么這么鮮嫩?”贏云吃了一口鳥肉,開心的稱贊起來。
看到贏云激動地吃得不亦樂乎,蕭羽狼便笑道:“別光吃呀。”說著,舉起酒樽,推向贏云。
贏云這才發現自己吃的有點急,趕忙也拿起酒樽。兩樽相碰,一仰脖下,皆一飲而盡。
“唉”蕭羽狼喝完一杯感慨道,“我等生靈,雖自命天驕,不也像這古浪鳥一般。一生隨浪而來,潮退而去。身難由己。”
“嗝嗝”贏云木木的看著篝火,打了個長長的酒嗝,顯然沒有聽完蕭羽狼的感慨。
“都說你自己酒力不夠了。還怪酒烈。”蕭羽狼看著閉目陶醉的贏云,調侃道。
蕭羽狼咬了一口手中的烤豪豬,問道:“云,你是血疆的后裔?”
“算是吧。但老家的人都不接受我。”贏云吃著燒物,淡淡說道。
蕭羽狼驚訝地發現,贏云在家鄉的處境竟與自己,同命相連。
作為申狼正堂元帥之子,他如果回到白羽星,必會被委以重任。然后在父親告老之后,接任成為白羽星實際的掌權者。
但尊貴出身,錦繡前程,也招致了他人的嫉妒和不服。白羽星的孩子們,都拉幫結伙,不和他玩。大人們背后議論,甚至找機會當眾批評,以此來從精神上壓制和摧殘這顆明日之星。
但蕭羽狼并沒有因為別人的目光和指責而懷疑自己。在父母的疼愛與指點下,他用自己的勤奮與才華,鋒芒畢露、淋漓盡致地向所有人宣告著自己的實至名歸。
他放蕩不羈、孤傲倔強的性格,即便到了精英云集,臥虎藏龍的六極宮,也絲毫不改。
英雄出少年。六極宮數千高才弟子,無人敢與蕭正面爭鋒。
在六極宮他成為了“重劍無鋒”的代名詞。沒有任何遮掩,沒有任何韜晦,我就是我,橫刀立馬,不服來戰。
“翱翔天地一孤鷹,醉臥沙場沐寒風。明搶暗箭佛手去,橫眉所致萬馬喑。”
這就是蕭羽狼。
蕭羽狼含蓄而體量的欠頭舉杯,推手示意。兩人再次捧杯,繼而仰頭一飲而盡。
“其實,我和你差不多。還好有至親的爹娘陪伴。”蕭羽狼落杯拿起肉串。
“那你很幸運。”贏云略顯失落的看著星空,嘆道。
蕭羽狼詫異的抬頭看向贏云。
“我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贏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你……”蕭羽狼有些后悔自己的話了,臉上罕有的顯出一絲愧疚。
“沒事兒,”贏云笑笑安慰蕭羽狼,“沒有他們,也還好。”
說著,贏云抬起手掌,會心笑著說起數來:“我有奇奇、胡圈、小萌、球球、珍珠、花瓣、棕棉、老蒙、田壯、瑤嫻、斑斑……”
看著贏云開心的如數家珍,念念有詞,蕭羽狼也跟著好奇地笑問:“這些是什么??”
“家鄉的動物朋友。”
奇奇、胡圈是田里的狗,小萌、球球是長老家的貓,珍珠、花瓣、棕棉是贏云唱歌認識的黃鸝鳥,大蒙、田壯是地里的耕牛,瑤嫻和斑斑是森林里的梅花鹿。
“這么多?你是怎么結識它們的?”蕭羽狼更加好奇了。
生于豪門世家的蕭羽狼,極少接觸自然界的生物,更別說和它們成為伙伴了。
看到蕭羽狼對自己司空見慣的事很稀奇,贏云有些自豪。
“奇奇是在家門口倒剩飯認識的。胡圈是跟著婆婆去大長老家串門認識的。小萌和球球是在一位長老家的房上曬苞米時認識的。珍珠它們仨剛剛說過,是我在田里唱歌時自己飛過來的。大蒙和田壯是干農活在田間認識的。瑤嫻和斑斑是在森林里偶遇的仙女。”贏云紅臉上神采飛揚,回憶著美好的過往。
“額。”蕭羽狼有些語塞。
贏云看蕭羽狼話難出口,會心一笑,舉杯推手,蕭羽狼笑迎敬酒,二人一飲而盡。
“我是頭一回聽說,人還能和這些野獸為伴。在我家鄉,野獸不是奴隸,就是獵捕的食物,再就是玩具和工藝品。你是怎么和他們交流,最后成朋友呢?”蕭羽狼一杯烈酒貫回腸,暢快的問道。
“就跟和你成為朋友是一樣的。”贏云不假思索的回答。
“和我一樣?”蕭羽狼吃驚地說。
“話它們都聽不懂。怎么一樣?”
“他們是不懂人話,但他們能通過你的每一個真誠的動作,體會你的心意。只要常相伴,自然會與他們生出獨特的‘溝通語言’。”
蕭羽狼又是一驚。
“與野獸交朋友和與人結交是一樣,貴在一個真。蕭郎你在六極宮這些年,也遇到過不少刁難,知道這里好多人都是內藏玄機,不便與謀。但你依然直面所有人,不藏恨留心。這,就是你的真。”
聽到贏云對自己的這份貼切的評價,蕭羽狼感到心里熨帖的很。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他們都選擇了回避,沒有以誠相待,家鄉的人也是一樣。但動物們愿意向我敞開心扉。”
“說來,奇奇是我最早結識的伙伴。當時,我提著剩飯桶出來倒掉。它在我家門口,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我把剩飯倒給了它。它狼吞虎咽后,感謝的向我汪汪叫。婆婆不讓動物進門,它從那時起,就一直守在大門口,等我的剩飯。我出去轉悠,它就跟在身后或者繞著我跑。”贏云醉意四起,兀自回憶著過去的點滴。
“后來,我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他們一樣,以自己的方式,與大家玩耍。”
“黃鸝鳥用清脆的歌聲炫耀著自己的美麗;懶貓則飛快搖動著尾巴,將臉貼到我身上,使勁的蹭;牛就悶悶叫,配合黃鸝鳥們;胡圈則在我跟前,撲倒,起來,再撲倒,應該是表演什么高難的舞蹈,但又總是失敗;梅花鹿不愛從森林出來,每次我去拜訪,都會不停的用舌頭舔我的臉。我們聚在一起,玩的很嗨。”
“好友相伴,感覺真好。”蕭羽狼羨慕中略帶失落。
贏云就這么臂膀一揮,自然地搭在蕭羽狼的背上,爽朗一笑:“你這不是有我呢么。”
蕭羽狼聞聽此言,幸福的小紅臉,露出了難掩的淺笑。于是,二人不禁又撞杯為號,共飲一杯。
“你想家不?”
“不想了。”
“怎么?”
“這些動物都是弱小的生靈。沒有幾年,就會衰老故去。這也是我情愿離開部族的原因。我還是要找到自己的血緣至親。他們才是我的最終歸宿與愛。”贏云說這話時,聲音開始顫抖了。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們也在宇宙的某處,守望著我這個孩子。”贏云說到這,不禁抬頭再次望向星空。浩瀚的星空,仿佛有某顆星,也在默默地望著他。
“我該說什么?才能扭轉這讓人傷感的氣氛?”蕭羽狼略帶調侃的苦笑道。
“你可以學學奇奇。”贏云頑皮地笑著回道。
“奇奇?”
“這個時候,奇奇總會靜靜地趴在我身旁,不時看看我,默默地等待我心情平復、轉好。然后再和我一起玩耍。它知道,這時候,并不能做什么,但它愿意守候在我身邊,第一時間看到我回轉的笑臉,聽到我再次歡快地叫它名字。但它并不知道,它默默的陪伴,對我是多么治愈。在它身上,我又看到了自己幸福的理由和幸運的開始。我還有什么好奢望的呦。”
贏云看似玩笑的“肺腑之言”,卻深深打動了蕭羽狼。他沒有想到,人與動物還能有如此真摯而深沉的情感。
他也再次對贏云刮目相看。在被族人心靈遺棄后,贏云依然如原上之草,于干涸的泥土中找到自己“感情生命”蓬勃滋長的養分。
這個人,不但可敬,而且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