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燈光昏黃,楊洋、熊梓見并排坐于醫院公園里一處長椅上,楊洋舉頭望著深藍色天空中的一顆明星,雙手合十,口中嘟嘟囔囔,像個念經的和尚。
“喂,你叫我出來,一直坐在這里干嘛?”
楊洋睜開眼,指了指深藍色天空中掛著的明星,“我在向星星女神許愿,希望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貴人事忙,將來不要對我們針灸科打擊報復。”
“發什么神經?”
“你才是,好好的,發什么神經?明知道銀老先生現在只是借你的手調教他的寶貝孫女,何必真的得罪銀小姐,把自己放到不利的處境中呢?你一向冷靜理智,怎么今天突然就爆炸了呢?”
熊梓見沉默片刻之后,起身離開。
“欸,你去哪兒?”
熊梓見換上運動套裝,圍著醫院外墻慢跑,遠遠看見一個中年男子拉扯著一個年輕女子,二人似乎有所爭執。
醫院側門外,田恬用力推開一個中年男子,大喊道:“我沒有錢,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熊梓見聽出這是田恬的聲音,加快腳步跑上前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兩個人之間。”
中年男子一身邋遢,約莫五十多歲,伸出右手食指指著田恬破口大罵:“好你個小白眼狼兒,老子把你養大,你現在有點出息了,就不管你老子的死活了!”
田恬哽咽道:“我是我媽養大的,這么多年,你什么時候管過我?你什么時候給過家里生活費?還有,我念醫學院的學費,是我媽省吃儉用,外加我的獎學金才撐下來的!”
“我不管,要不是你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阻攔,我現在已經在救助病房里面好吃好喝,等著領救濟金了。今天,你要么讓我住進去,要么把錢給我!”
“你還好意思說,你明明好手好腳,卻三番四次假裝成生病受傷的流浪漢住進星耀醫院,占用醫療資源,騙取救濟金,那些醫生和護士表面上不揭穿你,可是你知道他們私下都怎么說我嗎?”
“我懶得跟你廢話。”中年男子再次想強行從側門進入醫院。
熊梓見伸手攔住中年男子。
田恬和中年男子的一番對話,說明了來人的身份,也讓他回想起來,當初銀星攔下的流浪漢,正是眼前之人。他不能讓田恬再次難堪,不好開口多說,但也不能放任這樣一個無理取鬧之人闖進醫院搗亂。如此,便只是在肢體上攔住這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幾次突破不了年輕男子的阻攔。“死丫頭,現在學會找男人給你做幫手了!好!你給我等著!回頭兒再收拾你!”就這樣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熊梓見、田恬慢步走在側門外,沉默良久。
“這個人,是你的父親?”考慮到田恬的感受,熊梓見雖有疑問,卻沒有開口。
田恬抹了抹眼眶下的淚珠,帶著嗚咽聲說:“沒錯,那個人,是我爸爸,他原本是一家大型企業的中層,突然遭遇裁員之后就一蹶不振。我好不容易完成學業,留在星耀醫院工作,他卻——久而久之,一些醫生、護士慢慢知道了我和他的關系——他很無賴,我阻止不了他,所以——”
“所以,那天,銀星其實是幫你出面制止他。”
“嗯。”田恬點了點頭,“銀老先生也知道這件事,所以沒有怪罪阿星,為了我,他們寧可被眾人誤會,也沒有把我的事情說出來。”
“原來,是我誤會了。”熊梓見停住腳步。心情復雜,想不到是自己誤會了銀家爺孫,自己還因此處處針對銀星。
田恬轉過身繼續說道:“我是靠著星耀財團的獎學金才上的大學,有同學欺負我時,也是阿星挺身而出幫了我,所以,我為阿星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報恩,即使人人都把我當作大小姐身邊搖尾求榮的狗腿子,但我問心無愧。”
“你說你是在報恩,可是,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你現在幫她投機取巧,有朝一日,如果你不在她身邊,或者幫不了她,你讓她怎么辦?”
田恬恍然大悟,確實是自己目光短淺了,自以為是為阿星好,其實是害了她:“老師,我知道錯了。”
“知錯就好,下不為例。”
“想不到老師為阿星考慮的比我還多。”
熊梓見戴上耳機,繼續慢跑。
田恬望著越來越遠的身影,甜蜜一笑。
清晨,針灸科辦公室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八點將至。熊梓見、田恬、蘇雨晴或坐或站在辦公室里。
楊洋走進辦公室,小聲對熊梓見說:“完了,完了,今天大小姐不來,肯定是因為你罵了她,銀老爺子生氣了,沒等大小姐當家作主,老爺子就要先收拾我們了——”
一串奔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銀星氣喘吁吁地問:“我、我沒有遲到吧?”
熊梓見、楊洋愣了一愣。
“我昨晚抄書,抄得太晚,不小心起晚了,不過,我已經抄完了一百遍,那些穴位我都記下了。”銀星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將手中的筆記本遞到熊梓見面前,“這樣,可以嗎?”
熊梓見翻開筆記本,看完滿頁的字跡,只一句:“下不為例。”
銀星長舒了一口氣,背手向田恬比劃了一個剪刀手。
田恬總算放下心來。
蘇雨晴表情訝然,照她平時對銀星的了解,她應不會老老實實認罰的,她猜測是“狗腿田”勸服了她為通過考驗而暫時忍耐。
楊洋暗自慶幸著自己的飯碗總算是保住了。
熊梓見則在嘴角淺淺地彎出了一道沒有被眾人注意到的弧度。
深夜,銀星房間的臺燈還在亮著,她伏在書桌面前,疾速地抄寫著書本上的章節,右手實在酸痛,才放下筆,站起身子伸了伸懶腰,轉頭看向床角的毛絨玩具熊,自言自語:“笑什么笑,你是在笑話我嗎?本小姐可不是在怕他,只是,那只黑心熊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本小姐確實應該腳踏實地于現在,而不是只想著將來卻什么也不做。”
“等將來!等將來!你的人生只有‘將來’,沒有‘現在’嗎?如果是這樣,你盡管活在你的‘將來’里面好了!”
熊梓見的聲音猶在耳邊,回想起他指責自己的場景,不知為何,突覺心跳加快,臉也燙了起來,熬夜果然傷身,看來,我得趕緊把剩下的寫完。于是,銀星趕緊坐回到書桌面前,繼續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