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依然走的十分緩慢,路并不平坦,偶爾能感覺到車輪壓上了石塊之類的東西,劇烈的顛簸一下,莫洛維戈的坐在車前執掌馬車的背影十分寬厚,即使穿著那身極不起眼的衣服也讓人感覺十分可靠,他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偶爾動動拉著韁繩的手,以避讓極少的行人。
鎮子最外圍的房子看上去還好,在昏暗中也分辨的出來并沒有受到毀滅性的災難,大部分的屋子都是青紅的磚石徹就,門窗玻璃已經被破壞殆盡,上面留著被野蠻破壞的痕跡,現在,這些在最外圍的房子成了臨時的堡壘,不時有穿著盔甲的士兵和一些拿著盾劍的平民從這些屋子里進進出出。但是越到鎮子里面,被破壞的程度和痕跡就越嚴重,成片成片的房屋化成了焦黑的灰燼和廢墟,倒塌的華屋麗舍整個地橫在街上,差點把路都堵住了,隨處可見被縱火的痕跡,鎮子的東側的有一大片低矮木屋聚集的地方,已經被燒成了一大片焦黑的平地,幾根堅挺的椽木不屈地立在那兒。這幾天來,無數的車馬人流從這片地面踏過,原本高聳的灰燼被狠狠地踏進泥土,未及燒完的粗大橫樑也不知道被般到何處去了,地基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腳下這片硬殼一般的焦土,就像傷口新長好的痂疤一樣難看。
馬車穿過這片荒蕪的黑土,向著最里面走去,那是整個鎮子最堅強的部分,鎮子的執政者和守衛者都集中在這里,然而慘狀卻更讓人不忍直視,整整兩萬條生命被殘忍屠戮,尸體集中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可怕的尸山,那兒是一片開闊的廣場,腐臭的血肉散發著極其可怕的血腥味,四周烏鴉紛飛,禿鷲停駐,廣場四周的房頂上,滿是這些被死肉吸引的惡靈般的鳥兒,它們偶爾驚飛掠起,隨后繼續沉寂在黑暗中,它們已經飽餐一頓了,只等著天亮繼續饕餮不休。
“上蒼呀!”莫洛維戈一看見這宛如地獄般可怕的場景就立即勒轉馬頭向著來時的方向轉去,文德一路上心神俱震,起初,他還沒有在意到這附近令人作嘔的尸體腐臭的氣味,也沒有看到尸體堆積如山的場景,直到莫洛維戈掉轉馬頭,同時說了句:“文德,到馬車里面去”時,他才注意到這模糊而恐怖的一幕,在他那勿勿的一瞥間,他的眼睛發聵般的失去了作用,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尸體、氣味、黑暗都不存在了,他感受到的就是原原本本的恐怖,沒有絲毫表象的恐怖,這恐怖直達心靈的最深處,即使不去細想,也已經足夠讓他顫栗不已。
莫洛維戈非常后悔帶文德來這兒,他甚至從來沒有在心里如此怨恨過伊塔洛斯,怨恨他為什么要寫那么一封該死的信,他將韁繩狠狠地甩出響亮的聲音,驚的拉車的馬不顧一切的狂奔而去。
“您好,請問執政官在哪里,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見他?!蹦寰S戈勒住馬,停在一個士兵前面,他正帶著一群人搬運尸體,當然,這是莫洛維戈所不想讓文德看到的。
“如果你想找原來的鎮長,恐怕早就被裝上車,再用船運到河對岸去了。”那個士兵懶懶地回答道,他對被打擾十分惱怒,尤其是被一個穿著破舊的老頭,但是莫洛維戈那不俗的氣魄讓他沒敢放肆。
“那就告訴我這兒現在是由誰負責就行。”莫洛維戈的話語中透著惱怒,他不想跟這個邋遢的士兵浪費時間。
“由索倫將軍負責,他就在離這兒五百米的地方,鎮子那棟白色的石房子里,如果您要找他的話,去那就準沒錯......”士兵弄不清楚來者是誰,可是這個白胡子老頭突然的發怒,令他十分發怵。
莫洛維戈不等他啰里啰嗦的說完就駕著馬車向著他指的方向行去,天色已晚,一切都很安靜,整個街道空無一人,原來的鎮民但凡能離開的都離開了,只留下一些不能離開也不愿離開的耄耋老人,烏瓦人來襲的時候,他們無依無靠無人保護,卻奇跡般的存活了下來,現在,鎮子里有這么多士兵,給他們的安全感遠勝之前,因此就更不愿意離開了,他們沒有戰斗能力,但是每天晚上烏瓦人襲擊的時候,他們都會站在屋子外面,聽著那些遙遠而真實的戰斗的動靜,聽著人聲和馬嘶,聽著勝利的喜悅與失敗的哀嚎,烏瓦人似乎并不想把這個鎮子據為已有,據幸存者所說的,第一次來襲的烏瓦人多得簡直數不清,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瓦解了鎮子那薄弱的防線,真正的戰斗幾乎在剛開始就結束了,那個漫長的被火光照亮的夜晚大部分的時間是用來進行一場屠殺,在天亮以前屠殺者俏然退場,就像因害怕光明而隱入黑暗的幽靈一樣,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們又隨著夜色像潮水一樣涌來,只是數量要少的多,在夜晚的昏黑中,從鎮子北方的蒼莽森林里,像一群被趕出來的野獸,低沉地怒吼著,直向鎮子沖來,就在那一晚,一支離塞斯蒂安最近的軍隊剛好抵達,還沒來得及休整和列隊,便加入了戰斗。以勞待逸的交戰結果十分明顯,不出一個小時,軍隊指揮官倉惶撤退,留下一地的尸體和馬匹,然而烏瓦人似乎沒想過要去追擊,他們再次涌進鎮子,將前一天未及燒毀的房屋點燃,摧毀一切他們可以摧毀的東西,挨家挨戶的搜索活著的人,這持續了一夜的暴行卻沒能給鎮子帶來更大的傷害,因為除了滿城的尸體——不論是人類的還是烏瓦人的,這兒幾乎沒有什么能夠再被破壞的了,幸存的人要么藏身隱秘,要么身手敏捷逃過殘害,鎮子那么大,像個迷宮一樣令這些入侵者望而卻步,白天有著他們所畏懼的東西,所以他們總是早早的趁著夜色尚濃就離開了。
第三天,更多的軍隊聚集在這兒,安薩維斯國王派來的指揮官也趕來了,索倫不是沒見過戰爭的人,相反,他身上充滿了彌歷戰爭的血性,一種久經沙場的冷酷和絕情,他在生死間走慣了,因此對活著的東西不由自主地表現出蔑視,他深知生命最終的結局是什么,并且司空見慣,然而當他第一次踏入這座鎮子的時候,他還是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的左眼被一道長長的疤痕所取代,那道疤痕還削去了他的半個眉骨,即使在那個時候,他也沒有皺過一下眉頭。
索倫頭發極短,花白的頭發像寒冬夜里結了霜的草根一樣矮矮地立在頭上,僅剩的那一只眼里透著冷峻寒冽的光芒,他絲毫沒有想掩飾他左眼上的那道疤痕,連一片眼罩也不屑于帶,對他來說那既不恥辱也不光榮,因而沒必要給什么特殊的照顧。即使除開那道恐怖的疤痕,那張臉也算不上英俊,那上面的皮膚緊致卻十分粗糙,兩腮又臘又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你凝望著它,就會覺得這張臉非常的有力量,那種力量壓迫的你不敢與之對視。他的顴骨瘦削而高聳,下巴到耳后的輪廓線條流暢、棱角分明,那因經常騎馬而筆挺堅實的背脊,寬寬展開的雙肩,盔甲下也依然堅實的肌肉了,都說明了它的主人正值壯年。
文德第一次見到索倫,是在一個士兵指引下,他和莫洛維戈向著那座白色石房子深處走去,在一堆白的灰白的亮銀的黃銅的盔甲聚在的中心,那頭與年齡極不相襯的短白頭發和極其顯眼的傷疤馬上就吸引到了文德的注意。在那堆盔甲的四周點了一圈的蠟燭,但文德肯定盔甲的中間也有一只蠟燭,因為那堆盔甲的縫隙中閃爍著搖晃不定的光影。
文德看見那個士兵走上前和那個被簇擁在盔甲中間的人說了兩句話,然后那堆盔甲立馬就散開了,圍著桌子站成一圈,他們的面前是一張華麗的桌子,桌面是拋光的大理石,上面天然的花紋勻稱而美麗,很顯然并不屬于這座不起眼的白房子,桌子中間點著一支蠟燭,印證了文德的猜想。
索倫的那張臉,帶著冷峻的光隔著眾人望了過來。
“我們向泌克爾特星光塔發出了請求,至今還沒有得到回應?!彼鱾悘淖雷拥哪穷^走過來,圍在桌子旁邊的人自覺地散開了立在一旁。
“尊敬的指揮官,我正是應請求而來?!蹦寰S戈沒有脫下帽子,將左手輕輕地放在右胸上,微微欠身,行做一禮,在戰場上這樣的禮貌是恰到好處的,因為頭盔不會輕易脫下來。
索倫冷淡地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我們損失慘重,情況并不樂觀。”索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平靜的語氣中分明訴說著不滿,他以為會看到泌克而特星光塔派來的一支魔法師組成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