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咖啡廳,艷陽高照,沉悶的心情似乎隨之開朗了不少。
吹來的清風,半暖半涼。
亦舒回到店里,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身形肥碩的人。心下一慌。剛才被顏媽一通火急火燎的電話催的亂了方寸,出門前都忘了鎖門。
萬一店里的財務遭到失竊……亦舒不敢多想,捋了捋頭發,徑直走進店里。
“您好?”
坐在沙發上的胖子抬起頭。
“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你大半個鐘頭了。”
原來是之前來買過祥云如意的那個人,亦舒放下心來,“真抱歉,我剛才有事出去了一下。”
“算了。”胖子露出微笑,“之前的那款窗簾我收到了。效果不錯,尺寸也很精準。今天來準備把剩下的幾款窗簾都訂下了。”
“您滿意就好。”亦舒緊張的心轉向緩和,“剩下的房間需要什么風格的?”
“父母住的那套,全部用中式風格的窗簾就可以了,另外一套我自己住的,風格簡單一點就好,我不喜歡太復雜的。”
亦舒把茶幾上的宣傳冊拿起來遞給他,把沒有在墻上展示出來的幾款逐一介紹。
胖子很爽快,亦舒簡單地推薦后,他便定下了。并沒有過多地糾結和思索。
“麻煩您提供一下尺寸。”
胖子從公文包里翻找出一張寫滿數字的A4紙,交給亦舒。
紙上的字跡有些潦草,需要一一確認。
亦舒打開前臺的抽屜,從紙盒里拿出白紙,重新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跟客戶確認后,在另外一張白紙上計算褶皺,余量等細節。
計算好價格后,依舊很爽快地支付了。
走出門口,他回過頭來說:“你家窗簾真不錯,很注重細節。針腳,線跡都很漂亮。之前朋友介紹我來這里我還猶豫,現在看來他真有眼光。幸好聽了他的話。”
經朋友介紹?
會是誰呢?
這個人是我認識的嗎?
亦舒左思右想,一張張空白的臉,實難對應。以前積累的客戶大部分都是云城以外,是斷不可能特意介紹人過來的。何況他的收貨地址是云城,聽其口音,想來是本地人。
亦舒淺笑著送走客戶。
會不會是世曦?
“世曦,是你嗎?”
“什么是不是我。”徐世曦正夾著碗里的飯菜,沒亦舒莫名其妙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
亦舒搖搖頭。
是你走進我空置了二十多年的生活,是你加入了我一個人的旅程,是你在我缺失的調料中加入了蜜糖。
電影《你和我》的播放今晚是最后一場,過了今晚,就從影院的拍片表中替換掉了。
可能是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越遺憾就越想填補。
徐世曦從自動取票機上取下兩張電影票,又走到柜臺前買了兩瓶飲料,叫了亦舒一聲。
檢票后,朝十號廳走去。
落座的人很少。
一直到十分鐘后,放映廳的燈漸漸暗下來,也只有五六隊情侶分坐在各個角落里。
亦舒斜靠在椅背上,專心地看著熒幕上的畫面。
一旁的徐世曦坐的筆直,眼神透露出一種憂郁。
“為什么要離開我!”電影里的男主角質問女主角。
“學生時代的愛情,只是人生的一段過渡。就像學業一樣,現在該畢業了。難道你想要留級。”
劇情的開場應該是挺老套的?
中間的過程像是煮開水,一點點地加溫。不知道因為是放映期的最后一天,還是劇情本身不吸引人。觀影人數極少,票房和口碑也不高。
亦舒很奇怪世曦會選擇這樣一部電影來看。按理說這部電影并不適合剛剛確認關系的情侶。
后面的發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播放廳的燈打開后,亦舒本能地瞇了瞇眼睛。待她適應強光睜大眼睛后,看到了徐世曦眼眶里布上了幾縷紅血絲。
哭過?
不會。
“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眼睛都紅了。”亦舒擔心地問。眼睛不舍從他身上轉移。
徐世曦揉揉眼睛,刻意地笑,“是有點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亦舒不假思索,“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都這么晚了。”徐世曦激動,“如果你是擔心我累著了,那我現在不累了。”
亦舒覺得好笑,“哪有說不累就不累的。”
從放映廳出來的情侶或是手牽著手,或是女生挽著男生的胳膊。兩個人緊緊貼著,仿若是一個人似的。
羨慕。
要不要去牽他的手?
他牽起了她的手。
兩個人目視前方,用緊握的雙手傳遞各自發出的信息。
然后,漸漸靠近。
隱形的磁場推動他們互相靠近。
亦舒感到左手的動脈在劇烈地跳動。他寬闊的大手緊緊地握著她,這種力道,很溫柔,很強有力。不會讓她的手從他的手里溜走,更不會造成她手的壓迫和不適。
世曦,你一輩子都不會放開我的手吧?
“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開你的手。”世曦喃喃道。
人潮散去后的影院。只剩他們。但此刻他們就是全世界。
車子看到錦瀾小區的門口,亦舒悠悠地吐了口氣。準備開門下車。
“等一下,你的包忘了拿。”徐世曦叫住她,身子側向后座。
與此同時,亦舒驀地回過頭來。
她的唇,他的唇。只差一厘米便能貼上。在極短暫的停留后,在準備轉回去時,他的唇輕輕擦過了她的左臉。
全身的溫度瞬間往臉頰集中,好像火燒一樣熾熱。
亦舒道了聲謝,低頭走出了副駕駛位。
黑夜中,他應該看不到自己的狼狽吧。
晚上吹來的風還是有些冷,亦舒不由得縮了縮。可火辣辣的臉卻十分舒服。她輕飄飄地走在路上,總感覺身體里面多了一種物質。
走到門口,拿出鑰匙剛要開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你終于回來了。”顏露一臉哀怨。
“你怎么在我家?”亦舒把包掛到墻鉤上,往里面走去。
“無家可歸,只能借住你家。”顏露歪歪扭扭地走到沙發上坐下,“你可不能趕我走,最多我給你打掃衛生,抵房租了。”
“你打掃衛生?”亦舒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還是我自己來吧。”
亦舒走到顏露旁邊坐下,“你住在這里,我不反對。但是我……”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說。
“我希望你可以跟你媽好好談談。”
“是不是她跟你說什么了!”顏露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亦舒嘆了口氣,站起來輕撫她的情緒,“你先不要激動,你媽沒跟我說什么。是我自己這么想的,我不希望你們一直這樣僵持下去。你也知道的,我……”
亦舒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有些傷心的往事,自己不想提,更不想跟旁人提起。
總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或許是語言太過蒼白無力;或許是多說無益沉默是金;或許,不知從何時起,連表達的能力都被無情地奪去。
她是羨慕她的,有父親,還有母親。
時間很晚了,亦舒不再多說,叫顏露先去睡覺了。確認她睡下后,走到陽臺上,拿出手機,向他發送了一條短信。
——到家了嗎?
很快收到回復。
——剛到家。
——晚安。
——晚安,祝你好夢。
今后有你在的日子,對我來說應該都是美好的夢境吧。亦舒抬頭看著月明星稀,看著黑夜里僅存的幾盞電燈。臉上退去的熱度,再次冉冉升起。
幾天之前,她只有弟弟和顏露,現在有了他。
亦舒無聲地笑出來。人生終于由陰轉晴。
只是,他們之間的共同語言似乎很少。在一起時,大部分的時間都消耗在彼此的沉默上。亦舒沒有繼續順著這個愁緒想下去,關上推拉門,往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