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宮時,宮里已經燃起了長明燈。盛夏荷花已經開放,宮中許多妃子都在水缸里養殖了荷花放在宮墻邊,清風一來,荷花的香味便馥郁芬芳。
行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二人打馬車上下來,那位大人便領著她一路向前走。
貴妃娘娘宮中燈火通明,映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泛著昏黃的光。
椒房新成,宮影婆娑,琉璃盞、水晶杯,金莎帳、芙蓉椅。當真是金碧輝煌,這一件件都是尋常人家一輩子也看不見的寶貝。屋內紗幕低垂,又放有冰塊解暑,因此夕何剛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一陣陣的涼氣。
那人將她帶至貴妃娘娘的寢宮便讓她獨自在此等候。
寢宮里的宮女正忙著收拾東西,也沒功夫管她,夕何只能一個人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等著傳話。
過了一會兒,夕何站得腿腳發麻,可還是沒見人來,實在是忍不住了,于是隨便問了個宮女,道:“貴妃娘娘傳喚我到此,為何卻遲遲不見我呢?”。
那小宮女多半也是個仗勢欺人的主,見自家貴妃娘娘如此得寵,便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又哪會瞧得起一個宮外小小的丫頭?
“娘娘還沒回來呢,你先等著吧!”。
夕何敢怒不敢言,心中萬般不是滋味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又過了半個時辰,寢宮外傳來一陣轎攆聲,夕何心知是貴妃回來了,連忙打起精神。
貴妃娘娘身后跟著二三十號人,一個個恭恭敬敬,生怕她磕著絆著了,恨不得自己就長在她的腳上。
只見那楊貴妃雍容華貴,身姿卓越;膚白凝雪,丹唇點絳。步履從容,姿態優雅。
夕何見狀急忙俯身跪拜,道:“見過貴妃娘娘”。
貴妃身后的奴才搬了把臥榻放在貴妃身邊。
“你們先下去吧,我與這位姑娘有話要說”,貴妃娘娘一揮袖,摒退眾人,只留下夕何一個人跪在地上。
“你就是夏夕何?”,楊貴妃的聲音清脆動人,聽上去格外的親切。
“回娘娘,正是”。
“前幾日聽人說朝堂上新來了個俊俏的官員,到處議論紛紛,還聽說家里原先是開布莊的”,說到這里,楊貴妃輕笑一聲,躺在了臥榻上。
“聽說你家布料賣的極好,我也想買些,畢竟這宮里的花樣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樣,穿久了也就沒意思了”。
夕何聞言道:“只不過一些布料而已,何須如此麻煩娘娘,只要知會一聲我們送過來就是了”。
夕何知道自家的布料還算有幾分名氣,但也不至于讓宮里的貴妃看上眼,怎么看都像是有事。
“你就不想知道我從哪里知道你家布料的?”,楊貴妃忽然正色道。
“娘娘不是說了嗎,宮里的人愛議論,傳到您耳朵里的”。
楊貴妃愣了愣,忽然大笑道:“回來的路上王公公就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當他是收了你什么好處阿諛奉承呢,沒想到果真如此”。
“其實也不是旁人”,楊貴妃在臥榻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那日李宰相受圣上召見進宮,穿了件你家縫制的衣裳,我一看就覺得不像是一般布莊產的料子,一打聽居然是你家的,這不,我趕緊讓人把你請進宮來”。
夕何跪在地上聞言心中霎時有些慌亂,她就知道楊貴妃深夜召見她定沒有什么好事,果真如此。李宰相穿了一件衣服而已,居然就引起了楊貴妃的注意,這個說辭實在難以令人信服,怕不是早就知道哥哥與李林甫的關系所以今天才故意叫她來此。
可是李林甫位高權重,又在官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不可能做事如此不嚴謹,明知哥哥剛入朝,正是容易被人盯上的時候,怎么會輕易暴露,除非……
夕何想到這里已是膽戰心驚,背上滲了一層冷汗。
夕何不知道李林甫身上的那件衣服是自己買的還是夏有良送的,她剛想回楊貴妃說:之前拜訪李宰相時送的,但轉念一想,若是李林甫沒有穿什么夏家的衣服,而是貴妃在詐自己呢?
夕何沉思一會兒,心說只要楊貴妃不明擺著問她,她就不回答。想到這兒,夕何道:“不知貴妃娘娘想要什么樣的衣服,等夕何記下回去找人給您送過來”。
楊貴妃冷笑一聲,道:“你們家和李宰相的關系挺好啊,聽說他還在朝堂之上親自向圣上推薦夏有良,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夕何心說這次是真的逃不過去了,忽然她靈光一現,道:“其實也談不上關系好,就是一面之緣,有些投機而已。”
楊貴妃一聽,臉色緩和了些,知道自己套出了話,于是又問道:“一面之緣?李宰相可是個大忙人,怎么會見你們?你個小丫頭,居然敢欺瞞我!”
夕何聽聞連忙朝她磕了個頭,道:“臣女不敢欺瞞貴妃娘娘,所言句句屬實”。
“臣女素來喜歡蹴鞠,幾個月前,李大人在家舉辦了場蹴鞠比賽,我心里想看的緊,就拜托哥哥去要了兩張拜帖。看完比賽后,我們有幸見到了李大人,他問了哥哥幾句文章,聽了哥哥回答后說哥哥天資卓越,若有機會便舉薦入朝”
“哥哥從小便想要入仕,此后便經常登門拜訪,因此少不了要送些東西。您說的衣服,可能就是哥哥那時候送的吧”。
楊貴妃聞言笑笑,道:“我實在是喜歡你家的衣裳,不如,以后你們就專門給我做吧!李宰相能付得起的錢,我也付得起,你看如何?”
“能為娘娘做衣裳是我的榮幸,只是這身后一群狼豺虎豹,巴不得想要抓住我夏府的尾巴,我實在是不敢”。
楊貴妃冷笑一聲,道:“此事你無須擔憂,我自然能幫你。只是,既然答應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夕何再拜道:“臣女明白,過幾日便讓人把娘娘喜歡的花樣送來”。
楊貴妃滿意地點點頭,打算讓夕何離開。
卻見夕何猶猶豫豫,楊貴妃知道她有話要說,便道:“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此事若被李宰相知道了怕是會從中作梗,依臣女之見,還是先保密的好”。
“這個不用你說,本宮有分寸的,你先回去吧”。
夕何出了楊貴妃的寢宮,見那位大人——也就是貴妃口中的王公公正站在門外等著自己。
“來時夕何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公公莫要見怪”。
那人聽聞一笑,道:“姑娘不必客氣,以后就是熟人了”。
“今晚公公囑托之事,夕何定會一字不差地帶會家去”。
王公公一聽,樂道:“我既知道姑娘是個聰明人,既然如此,天兒也不早了,我就先送您回去吧”。
半個時辰后
“見過娘娘”,王公公跪在下面道。
“怎么樣?”
“不像是裝的”。
“呵”,楊貴妃輕笑一聲,“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