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倭寇用略顯生硬的漢語先開口說話:
“你身手很好,這個年紀這種能為,我很佩服。”
“呵,蕞爾小國,目光短淺,你們見過什么真正的高手!”
倭寇輕輕笑了一聲,不再講話,收刀入鞘,手懸在刀柄旁。斂藏氣息,如沉寂火山,蓄勢待發。
錦衣衛橫刀而立,全身緊繃,氣勢如游龍狂虎,雷霆萬鈞。
對峙持續一刻鐘,兩人同時出手。
倭寇一開始本想著以快刀壓制住錦衣衛,但一交手,他就發現這少年刀上修為不俗,速度并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少年刀法之中蘊含雷勁,與手中兵刃互相加成,相比之下,倭寇的刀略顯羸弱,他不敢硬接,憑借身法躲閃,處處掣肘。
繡春刀攜風雷之威,又快又狠,刀光所過之處白日生寒,面對剛猛的攻勢,倭寇以巧打力,找尋錦衣衛破綻。
太刀迅捷凌厲,變化莫測,面對錦衣衛的進攻從容不迫。東瀛刀劍的刀刃更窄更輕盈,雖然速度更快,但在拼刀上就遜色不少,倭寇憑借精湛武藝,轉眼間五十招已過,還未分勝負。
錦衣衛雖占上風,但也并不輕松,倭寇或攻或閃依舊十分輕松,顯然他還有所保留,錦衣衛的進攻更加猛烈,定要把倭寇逼上死路。
“在這樣對招,劍刃崩裂就在五招以內。”
倭寇心一橫,強招已然上手
心念轉定,面對迎面而來的刀鋒,他不再閃避,覆氣于刃,硬接錦衣衛一招,刀劍相碰,激起一陣氣浪,把兩人震開幾丈,拉開了距離。
”開始了。”
只見他納刀回鞘,從領口褪下半邊衣袖,露出消瘦的右側軀體。那原本健碩的手臂已經萎縮,過去強壯的胸膛,現在已經可以看到隆起的根根肋骨,一道醒目的巨大傷疤從右至左,橫貫整個胸膛,很難想象受到過這種傷害居然還能活下來。
他的右邊臂膀至胸膛處有刺青,刺青覆蓋了他整個的右肩和手臂,是一只猙獰的惡鬼,刺青巧妙地避過傷疤,讓那惡鬼看起來像是蜷尾而臥,這應該是先受到的創傷,而后繡上的刺青,十分精巧的手藝。
消瘦的身軀,猙獰的刺青,恐怖的疤痕,錦衣衛眉頭緊鎖。
兩個月前,他接到通報,東南一帶倭寇殘黨有死灰復燃的跡象,于是奉命離京,他本以為在此地活躍的倭寇只不過是一些戚家軍的漏網之魚,又是一個他父親給他鋪下的臺階,直到他看到那些被毀滅的村莊,死狀極慘的百姓,他才發現事情遠沒有自己想象的簡單。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倭寇,半個時辰以前他在衛戍所接到士兵通報,昨夜暴風雨之中,有一個倭寇自海上而來,料想應該是那些倭寇的同伙,而眼前這個人武藝不俗,被二十幾個人圍攻也輕松突圍,他心里不由得悲涼,混吃等死的少爺兵,怕是連刀槍也握不穩。
看著衛戍所周圍種著的稻谷,是明軍閑暇時的杰作,稻子長勢那么好,可大明的未來卻,唉,他不禁擔憂起來。
“難道只有戚將軍的隊伍,才能算是大明真正的希望,能加入他們才是最大的榮譽啊。”
他一邊感嘆道,一邊在林中尋找著倭寇的蹤跡,直到看到在樹冠上休息的那人。
眼下,錦衣衛在心里琢磨:“他的刀法雖比我快,但并不足以和我硬拼,如果我先出,以他的身手,必定無法躲開我這一擊!”
分立的兩人,心中各有盤算,緊握著刀刃,誰也不敢有絲毫松懈,錦衣衛心知對手強招上手,自己也不再保留,展現真正實力。
他催動氣息于周身環繞,腳下的沙石也跟著不安的顫動起來,如同那顆年輕又躁動的心,從剛才交手來說這是個勢均力敵的敵人,驕傲的心渴望獲勝,渴望飽嘗敵人的鮮血。
“這將會是我仕途之中的第一次勝利!”
他全身的肌肉激動地微微顫抖,他看著對手,努力回想著前輩們分享的經驗,可此時他大腦卻是一片空白,想的卻是他站在敵人的尸首上享受勝利的甜美。
勝利已成定局,無需再想!壓抑不住的殺氣擴散在林間,沙石草葉也跟著翻動起來,他乍然出手,直取敵人命門,他的身影宛若一道黑色流星,速度驚人,繡春刀裹挾風雷之威,錦衣衛運使自己最強的一招。
“雷獄!”
一息之間,他已然沖到敵人面前,整個人像是被銀白色的雷電環繞,刀刃化作一道厲雷,不可逼視。那一瞬間倭寇能感覺到雷電過處焦灼的空氣,那洶涌殺意向他襲來。
“天武!”
錦衣衛雙手持刀,運足全身氣力揮出,眨眼間就要將對手一刀兩斷之際——
只見倭寇緊握刀柄,眉頭緊鎖,身上的刺青邪光乍現,他拔刀出鞘,做出格擋的架勢。
“哈!我贏了!”
錦衣衛看到倭寇的舉動,知道自己勝券在握,刀刃從左至右,劃開一道耀眼的刀光,他已經可以感受那脆弱的東瀛刀劍被他斬斷的感覺,感受倭寇皮開肉綻左臂飛出的喜悅了.....
“怎么會!”
這一斬擊并沒有如他所料擊碎太刀,一股黑紫色的光暈籠罩在倭寇全身,他完全擋住了這強悍的一刀。
錦衣衛無比錯愕,再看面前的敵人,他隱藏在蓬亂頭發下的眸子,已經不再是烏黑的眼珠,而是同周身上下一樣,是黑紫色的,這令人不安的黑紫氣息,是魔氛。
“閻魔一刀流”
他開口了,語氣平靜,就好像一水深潭。
“遮止”
邪氣漫開,化消掉所有雷勁,錦衣衛的殺招就好像落入深潭的巨石,雖能蕩起陣陣漣漪,但轉眼間已經消失無蹤。
一擊不中,反擊隨至,倭寇手腕一抖,震開繡春刀,太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光影,向錦衣衛斬去。
錦衣衛忙提刀阻擋,倭寇的手臂如同蟒蛇一般靈活,手中刀變化莫測,或刺或劈,錦衣衛只能勉強招架,終于一招落空,刺中少年手臂。
“呃!”
少年驚呼一下,武器落地,倭寇一下接住錦衣衛的刀,往身后一拋,自己的刀朝著錦衣衛咽喉猛地刺去,少年閉眼等死,可是并沒能聽到自己鮮血噴涌的聲音,他睜開眼看,那刀尖離自己的喉嚨只有半寸。
“可惡!”
錦衣衛捂住流血的傷口,咬牙切齒的說著。
“我本以為你們這些燒殺擄掠的倭賊已經行如禽獸了,可我還是低估了你們下作的程度。”
年輕又倔強的錦衣衛試圖激怒眼前的人,讓他給自己一個痛快,一直都是出類拔萃的他,求饒之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現在覺得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讓自己不再恥辱。
“使用此等邪魔招式,與惡鬼何異!動手吧!殺了我,敗在你手下我感覺惡心。”
說罷,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等待咽喉處傳來的疼痛。
倭寇看著他,許久,他兩片干癟的嘴唇上挑一下,他笑了,他收刀入鞘,轉身撿起少年的兵器,雙手捧刀,輕輕的放在地上,說:
“我到這里,并不是為了搶奪財物和殺人,我和那些人不一樣,你很了不起,請多加練習吧。”
說完,他慢慢的把半邊衣袖穿好,把刺青和傷疤蓋的很嚴,轉身離開了。
“站住!”
錦衣衛在他身后喊住他,他回頭看,只見少年怒發沖冠,用沒傷的手緊緊握住刀。對于一個錦衣衛來說,從倭寇手下偷生,他怎么也接受不了,這種慈悲無異于最無情的嘲弄,徹底碾碎他的驕傲。
“還有什么事嗎?”
“技不如人我無話可說,但就這么讓你離去是絕無可能的!你說你并非是尋常倭賊,那近段時間以來,不少村落相繼遭到倭寇的襲擊,不斷有百姓遇害,更有甚者被生吞活剝!你敢說不是你們這種魔道邪祟做的!就算這些不是你親手所為,那你也必定是在此地倭寇的同伙,今日要想離開,除非我死!”
“生吞活剝...生吞...活剝!”倭寇愣住了,繼而咬牙切齒的又重復了一遍,每個字都帶著無盡的恨意。“小子,他們在哪一帶活動?”
“哈,你以為我會說出來?愚蠢。”
只見倭寇怒目看向遠方,握刀的手青筋突起,指節咔咔作響:
“不需要了,他已經聞到我們了!”
伴隨一陣劇烈的震動,無數的飛鳥四散驚逃,錦衣衛還未緩過神來,那倭寇已經屏氣凝神,嚴陣以待。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血腥味里還帶著腐爛的味道,讓人難以忍受,錦衣衛的胃里翻江倒海,開始嘔吐起來。但倭寇卻一動不動,殺意高漲,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森林的陰影中。
一個人影從樹林中走出來,個子不高,骯臟的面容,蓬亂的頭發被一條布帶隨意的束起來,打著赤膊,只套著件不太合身的明軍盔甲,一條破破爛爛的褲子,腳上掛著草鞋,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倭刀。
是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