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帆：“林叔，這些木材樣板，都是我從依法卡拉天主教區搜集到的。那里有條魯斐吉河，河里有鱷魚，有河馬；河對面的烏蘭嘎山腳下是教會數十平方公里領地里茂密的原始森林……哦，我電腦里有當時拍的照片……那里的樹，大的能有30多米高，粗的四個人都抱不過來……”

　　“等等，大侄子，你剛才說‘領地’，是什么意思？”

　　田帆：“據當地教民講，領地是100多年前教會的專屬地域，政府和軍隊未經教會允許，是不可以擅自進入的。”

　　“那這些木材……應該都是教會的私有財產了？”

　　田帆想了想：“這個……我沒具體問過，好像應該屬于教會吧？因為我看見教民伐木是要向教會繳納什么費用的。”

　　田成斌：“孩子，這次跟你來的那個神父，就是依法卡拉教區的的主教嗎？”

　　田帆點點頭。

　　“啊？”林樹材騰的從地上站起來：“大侄子，你把主教大人整到中國來了？”

　　田帆趕緊解釋道：“林叔，您別誤會，是請來的，不是整來的。”

　　林樹材糾正道：“對不起，口誤，口誤。大侄子，你是咋把他請來的？”

　　田帆如實相告：“他們最近得到歐洲教會捐贈的一筆善款，決定為一座新建的兒童救助中心購置一批必要的設備。林叔，您知道，中國商品物美價廉，再加上‘一帶一路’的構建，我們公司有幸為教會提供全程代購服務，就專程邀請恩古尼亞尼神父親自來華督戰來了。”

　　林樹材急切的：“大侄子，我能見見這位神父大人嗎？”

　　“您想見神父？”

　　林樹材肯定的點點頭：“想見。”

　　田帆拿不定主意：“爸……”

　　田成斌：“不會違法外事紀律吧？”

　　田帆搖搖頭：“這樣吧，我先給神父打個電話，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林樹材急忙取出名片：“大侄子，這是我的名片。”

　　田帆接過名片：“盛源木業……”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走進臥室。

　　林樹材：“斌子，我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田成斌：“哦？說說看。”

　　林樹材坦率的：“我準備跟大侄子合作，共同開發非洲木材市場。”

　　“不行，不行，他一個剛退伍的大兵，根本就不懂木材……”

　　“我懂就行啊，他可以做我非洲的全權總代表……怎么，連我這個老同學都不相信了？”

　　田成斌遲疑的：“可問題是……”

　　林樹材急切的：“哎呀，沒啥可是的了。我出加工設備，出技術，出周轉資金，他負責內勤外聯，疏通渠道，最后成品、半成品都運回國內，掙錢在國內分。你看著，我們爺倆四六分。咋樣？”

　　田成斌：“……你得容我想想。”

　　林樹材：“不用想了，就這么定了。”

　　田帆走出臥室：“林叔，神父同意明天下午在省城大別山賓館跟您見面。”

　　“太好了，斌子，今天我太高興，太興奮了，收獲太多了。”林樹材把木材樣品放進行李箱：“大侄子，這些樣品林叔先拿回去研究研究。明天上午八點，請你們爺倆到我辦公室，咱們一起好好策劃策劃今后的路怎么走？今后的生意怎么做？回見。”林樹材說完便移步房門。

　　“哎，木樁子，怎么說走就走了？”

　　林樹材走到房門，指著地上的禮品：“大侄子，這是林叔給你的見面禮。”

　　田帆：“不敢，不敢。林叔，我一個做晚輩的，怎哪敢收您的禮？”

　　林樹材：“擇日不如撞日，撞見了就是緣分。這些都是咱大別山地道的土特產。大侄子，你去闖非洲，林叔要你常見常想，常品常思，不忘鄉愁，永遠記住家的味道。”

　　田帆：“謝謝林叔，我記住了。”

　　……

　　送走林樹材，關上房門，陳鈺不容分說，劈頭蓋臉對著田成斌就是一頓數落：“老田吶，不是我當著孩子的面說你，哪兒有孩子剛從非洲千辛萬苦帶回來的禮物沒捂熱呢，你就撒手送給外人的？……你還尊重不尊孩子的感受？尊重不尊我這個做母親的感受？……黑木頭人是小，可那是一份念想啊。”

　　田成斌辯解道：“我跟樹材是初中、高中的同班同學……”

　　陳鈺依舊不依不饒：“哼，同學，同學怎么了？同學就能把家里的東西隨便讓他拿走呀？”

　　“妳先別發火，不就是一個黑木頭人嘛，他喜歡……”田成斌搖搖頭：“妳不知道，這里還有更深層的意義呢。”

　　陳鈺：“我不管啥意義不意義的，反正明天你得給我要回來。”

　　田帆勸解道：“爸，媽，別為了一個木雕再吵了，等回非洲，有機會我再給二老多弄幾個來。”

　　陳鈺：“哼，真不知道你爸這個腦子里都在想啥？”

　　……

　　一幢寫字樓正廳的的時鐘正指八點。

　　田成斌父子推開盛源木業公司的玻璃門。

　　前臺接待生起身問道：“請問，是田總嗎？林總在里面恭候二位。”

　　田成斌：“謝謝。”

　　在接待生的引導下，穿過幾間辦公室，來到一扇褐紅色雕花木門旁：“田總，二位請進。”

　　接待生推開房門，田成斌父子竟像走進了紅木家具的樣品間。相較于歐式家具的開放輕佻，中式古典紅木家更顯出雍容華貴的神態和渾厚蒼勁的底蘊。

　　林樹材坐在立面雕刻百鳥朝鳳祥瑞圖的大班臺后面，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電腦屏幕。聽見聲響，急忙抬頭，起身道：“田總，大侄子，哎呀，大駕蒞臨有失遠迎，抱歉抱歉。快請坐，快請坐。”

　　田成斌父子在加長酸枝山水卷書沙發上坐下。

　　田帆趁著接待生斟茶的空擋，環視辦公室的環境：大班臺后面是一個高大的紅木書柜，里面放置了一些常用書籍和木雕擺件；靠近窗口處，一只黃楊木根雕的蒼鷹栩栩如生，振翅欲飛；一對圓形多寶格古董架上陳列著各種木雕——田帆帶來的那對馬賽木雕擺在明顯的位置上；香樟木鏤空浮雕落地屏風散發著幽幽暗香，沁人心扉。

　　接待生斟完茶，一旁站立待命。

　　林樹材擺擺手，叫她退下，便在田成斌父子左手邊坐下：“田總，請用茶。”

　　田成斌：“你叫我田總？……怎么，見面的場合變了，稱呼也變了？”

　　林樹材笑道：“商務場合嘛，注意影響。”

　　田成斌笑著點點頭，端起紫砂杯，聞了聞，呷了一口：“六安瓜片。”

　　林樹材：“怎么樣，還是得家鄉人品家鄉茶，標配。來，大侄子，你也品品。”

　　田帆端起茶杯品茶。

　　田成斌：“木樁子，你這辦公室布置得挺有品位呀。”

　　林樹材得意的：“那是呀，能終日與這些紅木器具為伴，會使人精神舒暢、充滿活力。”

　　田成斌：“難怪你活得這么精神。”

　　林樹材擺擺手：“不行了，不行了。現在是頭上長銀，牙上長金，腎里長寶石，再加上胃里源源不斷的天然氣。”

　　田成斌：“你呀，真能說笑話。”

　　“哎，斌子，要是你喜歡這套紅木，哪天我也給你辦公室里弄一套？”

　　田成斌急忙止道“別呀，我還沒弄明白這些紅木的特性呢。”

　　“這好辦，我教你。”林樹材板著手指介紹道：“布置紅木器具，首先講究的是擺，要擺檀香。酸枝和香枝類都有一種淡淡的清香，彌漫在空氣中對人的身心有益無害。當然了，如果能擺上大侄子的那個依什么卡拉……”

　　田帆：“依法卡拉。”

　　“對，如果能擺上來自依法卡拉純正的非洲檀香，那可就畫龍點睛，錦上添花了……其次是坐，要坐酸枝。酸枝木散熱性好、透氣性佳，微微沁出的淡香能夠提神，更重要的是它質地牢固。從前古人講究是坐著穩，不硬不涼，坐著的時候沒有光滑的感覺，對腰椎有一定的保健作用。”

　　林樹材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再者，器皿要用雞翅木。比如喝茶用的茶具，像這個茶桌、茶盤、茶幾、茶海，以及吃飯的飯碗，用雞翅木最好。因為雞翅木在熱水的刺激下，會揮發出一種很自然的香氣，這種香氣有提神的效果；而且翅木本身很柔韌，不怕水，所以雞翅木是做茶具最好的材料。”

　　經林樹材的介紹，田成斌不由得端詳起手中的雞翅木茶杯。

　　林樹材感覺意猶未盡，他干脆撤掉茶杯，端起茶盤：“你們看，雞翅木很容易與其他紅木種類區分。雞翅木木質有的是白質黑章，有的是色分黃紫，斜鋸木紋呈細花云狀，酷似雞翅膀。特別是縱切面，木紋纖細浮動，變化無窮，自然形成山水圖案。你們看看。”

　　田成斌放下茶杯，端起茶盤，端詳著。

　　田帆好奇地問道：“林叔，昨晚依法卡拉的雞翅木品質好嗎？”

　　“好，好哇。”林樹材起身從大班臺上起來田帆帶回的樣板，擺弄著：“這種非洲雞翅木特點很明顯：心材黑褐，略發黃，常帶黑色條紋；管孔粗，紋理糙，密度大，不沉于水；但是材質較脆，硬度稍差。原木生長高大直挺，樹心沒有沙石心，便于采伐運輸。”

　　田成斌笑道：“哈哈，真不愧是‘木癡’，你對木材是精通到家了。”

　　“哪里，哪里，全在摸索，全在摸索。”

　　田帆：“林叔，昨晚你走后，我和老爸討論了很長時間，總體感覺是：開發非洲木材市場這個項目有前途，可以探討，可以試著走走。”

　　“哎呀，知我者，成斌也。”林樹材顯得有些激動：“咱們仨想到一起去了。來，大侄子，有幾個問題你得趕緊幫林叔順順。”

　　“您說，林叔，只要是我知道的。”

　　林樹材拿出一張紙：“坦桑尼亞政府有對木材出口的禁令嗎？”

　　“有。”田帆肯定的點點頭：“坦桑尼亞政府是2017年正式發布禁止木材和木炭出口令的。禁令規定：任何人都不得在原產地以外切割、運輸木材或木炭，該命令公布之日起生效。”

　　“那……鋸材、板材、方料或者半成品可以出口嗎？”

　　田帆打開手機：“林叔，我昨晚特意向坦桑的一位中國朋友咨詢過。他說這里有四條紅線不能逾越。”他翻看著手機：“一是所有出口木材，不論半成品、成品或者板材，都必須在原產地進行切割加工。沒有取得原產地加工證明文件的，一律不得出口。”

　　林樹材點點頭，在紙上記下來

　　田帆：“二是板材加工厚度不能超過10厘米；三是必須要與當地政府或社會高層建立起良好的人際關系，以便取得自然資源部頒發的出口配額；四是出口前必須辦理COC/PVOC清關證書。”

　　“啥叫COC/PVOC？”

　　田成斌：“這涉及到我的進出口專業了，我來解釋一下。COC是產品符合性證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坦桑尼亞是從2012年年初就開始實施產品符合性認證了，屬于裝船前檢驗。PVOC是出口前標準符合性驗證計劃。也就是說，所有在坦桑尼亞管制目錄列表的產品，都需要在發貨前申請COC，一旦貨已離港，將無法補充COC文件了。”他轉向田帆：“你們的那批包裝機和包裝材料，就是按照這個程序辦的。”

　　林樹材拿起筆，在紙片上圈著：“聽懂了。意思就是非洲原木是絕對不可以出口的，必須在原產地加工成半成品或成品，但是要辦理相關驗證手續。”

　　“林叔說得沒錯。”

　　田成斌贊同的：“我是這樣理解的。坦桑尼亞政府之所以要求所有木材商都要在林區原產地建立獨資或合資木材加工企業，目的就是為了促進和發展坦桑尼亞本國的木材加工業。對不對？”

　　田帆：“對。”

　　田成斌：“這就意味著坦桑尼亞政府只允許但不鼓勵出口成品、半成品，絕對拒絕原料木材出口。”

　　林樹材想了想：“明白了，這是政府強制性的要求，外國人必須要在原產區就地辦加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