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夕谷主站起身來,走到大殿外,搖頭看看百花谷的夜空,感嘆道:“真好看啊。”
她指著一顆最亮的星,扭頭看看他們,說道:“傲雪就在那里。”
木蕭蕭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嘴唇顫抖著說道:“爹爹他......”
木夕谷主無奈地點點頭。
樓逸笙本以為此行百花谷這么多天,今天終于有了實質性的進展。眼看著就要站在了修行的起點,卻沒想到老天還真是喜歡開他的玩笑,給了他希望,又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丟掉了手中的筷子,背靠在座椅上,不知該說些什么。
蘇凝兒看著身旁的樓逸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在腦海里緊急搜索著一些可以安慰人的詞話,卻發現真的是沒有什么帶有神奇療效的詞,能夠撫慰這顆快要被天神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心靈。
她突然間明白了,即使是關系再親密的朋友,有些事自己也無法替他承擔。她能夠做的也只有陪在他的身旁,哪怕是一起哭。
木蕭蕭從小就沒有見到過父親,在她的世界里也很少有人提及到這個詞。但或許是血脈的關系吧,她聽到這個人已經死去,心中竟然多了份傷感,雖然這份傷感并不多。
她追問著木夕谷主:“他是怎么死的?”
木夕谷主說道:“打聽到他下落的時候,他住在一個周圍滿是向日葵的茅草屋里。他躺在床上臉色青紫,四肢僵硬,深咳不斷,似乎稍微不注意,便能咳出一大攤血來。他說他正在制一種能夠讓人不再后悔的靈藥,吃了它便會忘掉以前的痛楚煩惱。為了成功,他近乎瘋狂地嘗盡幾十種帶毒的藥草,最后便歸了天。不過,在我看來,他的確是成功了,沒有了痛楚。”
木夕谷主停了一下,止不住眼中的淚水,哽咽著說道:“蕭蕭啊,我不希望你剛剛認識了他,就要承擔失去的滋味。所以,就讓一切又回到了起點上,你依然不認識他,我還在恨著他。希望你不要怪娘!”
木蕭蕭沉默了許久,并沒有回答木夕谷主的話。她經歷的事太少了,或者說她的生活太順了,對于是非對錯根本沒有自己的判斷,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戲劇性。當你以為一件傷心事終于到了終點,可以圓滿結局的時候,殊不知又站在了下一場悲痛的起點。所以,別期待也別抱怨,坦然接受就行。
待客規格最高的百花宴在四人的無聲啞然中宣告結束。
有天上的星河相伴,皓月仿佛不再孤獨。
在回去的路上,樓逸笙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失落,而是出奇的平靜。
但這種平靜其實才更可怕。
蘇凝兒很是擔心,但又不能再次揭開他的傷疤。在即將分別回到各自住處的時候,她試探著問道:“樓公子,你有什么心事或者心情不好的話,可以找我聊聊天。這么多年的朋友了,咱們之間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樓逸笙看著她,眼里閃過一絲溫柔,嘴角微微上揚地說道:“蘇姑娘,放心吧,我沒事的。今天百花宴上的菜真的是太好吃了,吃得我肚子快要撐爆了。我有點困了,就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說完,沖蘇凝兒擺擺手,便進了屋內。
蘇凝兒在屋外搖搖頭,笑著自言自語道:“看來真的是自己多想了,連蠟燭都沒有點,就去睡覺了,真是個懶豬。”
......
翌日清晨。
“樓公子,起床了,你沒有去吃早飯,我給你送了點過來。”蘇凝兒輕輕扣了扣房門,說道。
房間里并沒有人回應。
蘇凝兒沖著里面喊道:“懶豬,你要是再不起床,我就進去了啊,像上次在越漓的時候一樣,嚇你一大跳。”
還是沒有回應,甚至能夠感覺到屋內安靜到了極點,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難道......
蘇凝兒啪地一腳踢開房門,沖了進去,見到屋內并沒有令人擔心的場面,才長舒一口氣。她將裝有包子小菜的食盒放在桌上,走向床榻。雖然床榻上面的被褥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但不像是剛剛收拾過的,倒像是一整夜沒有人在上面休息。
蘇凝兒眉頭緊鎖,上下打量著房間,說道:“他能干什么去呢?”
該不會......
蘇凝兒不敢往下細想,急忙沖出外面,一邊四處尋找,一邊大喊著。
她來到木蕭蕭的住處,詢問著給院內花澆水的木蕭蕭:“木小姐,你見到過樓逸笙嗎?他不見了,不會做什么傻事吧?”
木蕭蕭嚇得扔掉手中的水瓢,說道:“昨天晚上,他和你回去之后,我們就沒再見過了。蘇小姐,你先別著急,待我叫上府里的丫鬟,咱們一起去外面找一找。”
一大早,找人的聲音響徹了百花谷。
在百花谷東北角的小山坡上,一個瘦削的背影孤伶伶地在上面。
蘇凝兒快步流星跑上山坡,喘著氣,說道:“你真是嚇死我了,出來也不說一聲,我們還以為你那什么了呢。”
樓逸笙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又用手拍了拍地上,示意蘇凝兒坐在身旁。他指了指前面說道:“你看,大片的地方卻只有這一顆樹在這兒,你說它孤獨嗎?”
蘇凝兒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搞糊涂了,說道:“你怎么了?不要告訴我你一夜沒有回去就是在看它孤不孤獨?”
樓逸笙并沒有回答她,繼續說道:“昨天晚上,它悄悄告訴我它很孤獨,沒有其他同伴,哪怕是被暴雨被烈日欺負,也都是自己默默承受。它還說它快要堅持不住了,想妥協了,狂風讓它往哪倒,它就往哪倒;烈日讓它枯朽,它就枯朽;就算是天上的雷電轟擊它,焚燒它,它都心甘情愿。它說做一個順勢接受天命的樹挺好,最起碼心不再那么累了。”
蘇凝兒像是融入了樓逸笙編造的故事里,好奇地問道:“那你是怎么說的?是勸它勇于逆天抗命,還是妥協一生?”
樓逸笙嚴肅地說道:“我當然是勸它逆天抗命嘍。我告訴它在一片沙漠戈壁上,生長著一種喬木,叫做胡楊。這種樹生命頑強,活著可以千年不死,死后也可以千年不倒,倒后更可以千年不朽。千年佇立在茫茫戈壁上,受盡了孤獨。而你看看它,有星空、有清風、有細雨,甚至還有這么漂亮的云彩陪伴,它怎么會孤獨呢?我還指責它了呢。”
“哦,你指責他什么?”
樓逸笙作勢說道:“我說他這叫無病呻吟,這天底下比他慘的多的是,他算哪根蔥。他的眼界太小了,總是過于看重自己的不幸,以至于完全沒有發現這個世界真正的美好。”
說著,樓逸笙站起身來,仰天長笑。
笑罷,他抹掉眼角的淚,沖著天大聲喊道:“世人都說天命不可違,但我偏偏要反抗,看看是你壓垮了我,還是我撕碎了你。”
蘇凝兒站起來,看著他,感覺他周身真的有了光彩,很耀眼。她雙手擴住小嘴,喊道:“樓逸笙,不管你是要劈開這天,還是踏破這地,我都陪著你,不離不棄。”
倆人互相注視著對方,不再言語,似乎眼神里已經寫滿了心意。
......
當兩人剛回到住處時,木蕭蕭匆匆趕來,身后跟著幾個全副武裝的女蒂兵,臉上滿是緊張凝重。
剛看到樓逸笙和蘇凝兒,便制止了想要說話的蘇凝兒,她神情很是緊張,語氣很急,說道:“樓公子,蘇小姐,既然你們在百花谷沒有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就趕緊離去吧。我派女蒂兵護送你們出谷,一路小心,咱們后會有期。”
樓逸笙和蘇凝兒聽了一頭霧水,早上還在院內悠閑澆花地木蕭蕭現在怎么變得如此緊張。他們隱隱感覺到百花谷似乎有大事要發生了。
樓逸笙問道:“木小姐,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你們就別問了,聽我的,趕緊走便是。”木蕭蕭急得語調也不在那么柔美,這還是頭一次見到。
蘇凝兒握住木蕭蕭頻繁搓動的手,說道:“到底怎么了,木小姐。我們是朋友,有什么困難我們一起解決。”
她又看了看木蕭蕭身后的女蒂兵說道:“你也知道我的修為,我若不愿意走,她們就算動武也不會起什么作用的。”
木蕭蕭哀嘆一聲,說道:“我們抓到了赤汗部落派來的奸細,嚴刑拷問后才知道是他偷走了沐花珠。不過,他已經把沐花珠送到了赤汗首領的手上。你也知道我們跟赤汗部落的淵源,他們肯定是想置我們于死地,才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臟事兒。”
樓逸笙說道:“那還等什么,我們一起要回來便是。”
木蕭蕭點點頭,說道:“母親已經集結好了谷中所有的女蒂兵,準備去討伐赤汗部落。不過,百花谷既然能夠混進來一個奸細,那第二個、第三個也不是什么難事。所以,你們趕緊離開吧,谷里已經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