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霆昨日未破城門，心里極不痛快。

　　昨日登城的勇士都是須卜的前鋒，須卜族雖然不如呼延善戰，但是力氣大又不笨拙，昨日沖鋒本應該是略有勝算，但花溪守軍平北軍竟然抵抗得如此頑強，損失了不少須卜的勇士，昨日的軍務安排是依然要讓他們沖擊第二輪。今日大部隊一開拔，他卻未見須卜的將領。

　　“昨日須卜派來的擎將軍今日為何不到陣前來？”呼延霆環顧了一周，低聲罵道，“應了中原人的話，貪生怕死，目光短淺。”

　　而此刻，他口中的擎將軍，卻紅著眼眶坐在蒙遜下首，一言不發。

　　“蒙遜大人，昨日我在二王子帳中請求派遣一組人馬將花溪城墻下的勇士尸體運回，但至今沒有得到應允。今日之戰，不是我須卜擎不愿為聯盟效力，只是我不能讓須卜的男兒客死他鄉。”

　　蒙遜嘆了口氣，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魂歸故里，這是你們須卜族的意志。須卜族的勇士昨日死傷多少？”

　　“上了城墻，便不可生還，這其中已經有一百二十九人。四百七十二人，從城墻墜落，無力再戰。近千人受傷，卻仍然在營地等待開拔。”擎將軍站起身來，眼淚憋了回去，古銅色的臉隱隱透出一絲青黑。

　　蒙遜點點頭，“此役須卜為聯盟鞠躬盡瘁，須卜人的意志，我一定同二王子再說一說，但此刻，擎將軍還是聽在下一句，無論戰否，還是要到陣前去，不可再做耽誤。”

　　須卜擎的眼色一頓，壯碩的身體明顯往下一垮，攥著拳頭立了起來，一步一頓地往帳外走去，“蒙遜大人，臨行前我族單于交代于我，二王子的話可以不聽，您的話必須恭敬。”

　　蒙遜垂下頭，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份重托。

　　須卜擎撩開帳門，又回頭，目光如炬：“聽聞呼延族有在外的王子，可以一統五地，賜我邊塞富饒安定。愿戰死在城門外的我須卜勇士不被辜負。”

　　蒙遜聽罷，右手握拳，貼在左胸，深深朝擎將軍鞠了一躬。待聽到他腳步走遠，蒙遜也出了軍帳，往花溪的地方遙看過去，“不辜負，不敢辜負。”

　　誰都沒料到呼延的聯軍竟然這么早就開拔了，守城的將士站在城墻上，長矛向外，勾勒出了一片鐵壁銅墻的悲壯輪廓，林冉站在戰旗之下，紅色的披風迎風飛揚。“呼延霆，黃泉路上空的很，不必早起排隊。”他厲聲喝道。

　　呼延霆并不驅馬上前，只是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應道：“不妨讓大周花溪的子民先給我們探探路，五六十年后黃泉路上可別認不出我們。”說罷，手一揚，從大軍右側竟然單列出了百余名弓箭手。林冉心中一痛，這一日又是苦戰無疑了。

　　這會兒功夫，須卜擎已經到了陣前，呼延霆瞥了他一眼，也不惱，直言道：“擎將軍來得稍稍遲了一些，但無妨，先讓烏洛蘭族新鮮訓練出來的弓箭手送他們大周人一程。待到箭矢耗盡，擎將軍也應該能恢復一些情志了。”

　　須卜擎緊緊攥著雙手，一言不發，低了頭便退回陣營后方去了。

　　蠻夷人本就身高力壯，雖訓練的時間不長，但這箭矢的射程竟然極遠，好在準頭不佳，花溪城墻上的兵士長盾豎起也無法全部抵擋住這些密集的箭矢。

　　臨川在醫帳里，看著一個個被抬進來拔箭的兵士，心頭滴血。只恨那投石器還沒成型，派不上半點用場。正急著，卻發現那拔下來的箭矢竟然如此眼熟，顧不上血污，仔細一看，大呼不好，直往大帳奔去。

　　“他們何時有的弓箭？蠻夷擅長近身作戰，竟然也訓練了弓箭手？！我們的弓箭手還不如他們的新兵嗎？給我回擊，絕不可示軟！”林必臣聽完前方軍報，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層。

　　“外公，不可再用弓箭手了！”臨川奪門而入，顧不上昨日的教訓，趕緊阻止道。“阿爹說過，蠻夷的冶煉技術并不精細，他們造錘子，造刀都是近幾年才日漸成熟，如今忽然有這么多箭矢，實在蹊蹺，剛才我去醫帳，發現他們的箭矢大有蹊蹺！今日插在我們兵士身上的箭矢，恐怕是昨日我們射在他們身上的那些。”坐在一旁的臨川驀然出聲，“我們昨日城墻上的弓箭手都是遠射手，每一箭都入了他們的陣營。我們射出去的，他們全數都還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