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安瀾拿到了大專文憑，履歷終于光鮮了些。白樺找同學幫忙，安瀾被推薦到一家出版社做編外校對。與安瀾同時應聘上的，還有一個叫小文的女孩子，她倆便在單位附近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那套老房子雖然有些年月了，而且還經常有老鼠光顧，但好在有廚房衛生間，家具用品一應俱齊，有了家的感覺。安瀾買了廚具，等白樺周末過來，她就炒幾個菜，兩人美美吃上一頓。
安瀾非常舒心，來山城一年多，她終于憑借自己的努力改善了生活，改變了自己的處境。校對的工資雖不高，但無須在外奔波，工作也相對穩定，她已經很知足了。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放下疲憊，滋養她的愛情了。
自然而然地，白樺來市里的時間也多了些。周末，兩人常手牽手逛街，看電影，泡圖書館，偶爾也奢侈一回下頓館子。白樺是從未下過廚的，在家里，金枝只要他專心讀書，家務活從不讓他插手，在安瀾這里，他還買了本菜譜，學起了廚藝。他只是想為安瀾做道好菜，為心愛的人下廚，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們做好了菜，會邀同屋的小文一起吃飯。小情侶的甜蜜幸福樣，羨煞小文了，常故意捂臉吶喊：“蒼天啊，請可憐可憐我，賜我一個會做飯的男朋友吧！”
三人哈哈大笑。快樂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當夜幕降臨，白樺要回校了，安瀾送他上公交車。兩人戀戀不舍地告別，白樺眼里的星光，即使在黑夜里也異常明亮。他已是21歲的小伙子，他像所有戀愛中的年輕人一樣，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戀人身邊。“恨不得把你裝袋子里隨身帶走。”白樺開玩笑地說，濃情蜜意溢于言表。
為節省出洗衣服的時間，安瀾和小文湊錢買了臺二手雙缸洗衣機，安瀾有時去白樺學校，會搜搜刮刮一些白樺的臟衣臟襪，清洗晾曬干凈后再送過去。白樺的被褥也是宿舍換洗得最勤的，常被范范他們開玩笑，說“提前過起了居家男人的生活。”
這種善意的玩笑一經擴散，往往會走形，變質，學校里開始傳出白樺與女朋友校外同居的謠言。寧娜聽說后，又氣又急。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白樺是她喜歡的，她也要想方設法得到。安瀾是他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但只要他們未舉行婚禮，她就還有機會。只是，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便是“坐以待斃”，她得行動起來。
只是，怎樣才能讓白樺愛上自己？
寧娜從小學習鋼琴舞蹈，有很好的藝術素養。她希望白樺能看到她的才藝，了解她的優秀，希望他能懂得，她的優勢，是他那打工妹女朋友無法擁有的。
學校舉行校園文化藝術節，寧娜表演了獨舞。那天，她穿著黃色的紗裙，加上身形妙曼，格外婀娜多姿。寧娜在人群中搜尋白樺的身影，她看到了，可白樺并未注意她，而是與身邊幾個男同學聊得很熱乎。寧娜氣憤地想，如果是他那女朋友在臺上，他眼珠子不掉下來才怪。寧娜一分神，腳崴了一下，只聽見“哎喲”一聲，寧娜倒在臺上。臺下一陣騷動。有人將寧娜扶起，送到了校醫室。一場精心準備的表演就這么狼狽地結束，寧娜委屈得淚水嘩嘩直流。
寧娜與白樺不在一個系，他們之間產生交集主要在學生會。寧娜對學生會的活動格外熱心起來。寧娜起草了一個舉辦多種活動的申請，體育類有籃球聯誼賽、羽毛球比賽，文藝類有“三筆字”書法大賽、有獎征文比賽、攝影攝像比賽，社會實踐類有登山活動、創業計劃競賽等。申請上報獲批，寧娜喜不自禁地跑來問白樺，問他有什么想法。白樺反應很冷淡，說一切聽從安排。
籃球賽上白樺是班隊的前鋒，辛苦得不行，寧娜一手拿著白毛巾，一手拿礦泉水，一到休息時間，就上前給白樺遞水擦汗。白樺有女朋友，幾乎人盡皆知，寧娜此舉令人大跌眼鏡，舉座皆驚。寧娜對此毫不在意，她就是要向全世界宣布：她追定白樺了，她要與安瀾公平競爭！
攝影攝像比賽，寧娜上交了一組人物攝影，全是白樺的照片，全身的，半身的，正面的，側面的，快樂的，憂郁的，圖書館里讀書的，籃球場上奔跑的……白樺從來不知道寧娜偷拍了他這么久，他非常震驚，有點惱怒，過后又有些感動。被一個女孩子這么用心地對待，拋開虛榮心不說，或多或少心里會被暖到，只是，他不愿意被突然推至聚光燈前，成為公眾人物，被評頭論足。
白樺刻意地躲避寧娜了，寧娜參加的活動，他盡量不參加，有寧娜在的場合，他能回避盡量回避，學校組織的登山活動，他想拒絕參加，但學生會主席專門找到他，說這次報名的女同學多，男同學少，他身為學生會干部，應更加積極主動，女同學遇到困難時，還可以幫幫忙，以“穩定軍心”。“這可是政治任務。”學生會主席拍拍白樺的肩說。
那天，他們分成幾個小組，同學們故意把白樺與寧娜分一小組，到了半山坡，除了他們兩個，其他人突然不見了蹤影。寧娜興致勃勃地對白樺說：“我們爬上山頂看看，風景肯定不一樣。”
白樺四下張望，除了他倆，居然空無一人，這個時候，無論是出于同學情誼，還是為完成“政治任務”，他都不能臨陣逃脫。他只得跟在寧娜身后，為她保駕護航。寧娜興沖沖的，腳一溜，身體往后倒，白樺嚇得趕緊接住。寧娜倒白樺懷里了，她嬌羞地一笑，嚇得白樺立馬騰出手，寧娜差點摔地上了。“這個死白樺，木腦殼！”寧娜在心里罵道。
到了山頂，陽光在頭頂閃耀，遠處的山巒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寧娜張開雙臂，迎接這美好。白樺在她身后沉默著。良久，寧娜轉過身來，問：“在美好的東西面前，你的感覺是什么？”
白樺緊張地搖頭。寧娜喃喃自語，“霧靄，流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聲說：“我想到一首詩——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茵重復單純的歌曲
也不止象源泉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象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月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還都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分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
卻又終生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里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這是舒婷的《致橡樹》。白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想起，幾年前，他與安瀾在回家的夜晚，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景。那是多么美好的夜晚，他推著車，擁她入懷，他深情地吟誦顧城的詩。可是，美好太短暫了，第二天便遭遇狂風暴雨。他們一路走到今天，是多么地不容易——現在，他居然和另一個女孩在這暖昧的氣氛中，吟誦愛情的詩句……
白樺突然深深地自責，他睜開眼，見寧娜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那紅艷的唇，正向自己靠近。白樺猛地一把推開寧娜，斥責道：“請你以后不要這樣。”說完，掉頭便走。
寧娜氣得一臉紫綠，一腳踢飛腳邊的石子，大吼道：“白樺，你去死吧！”
半山腰的同學都聽到了寧娜的聲音，他們會意地“呵呵”大笑。
寧娜是寵慣了的，她不容允她喜歡的男孩子這么對她。她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大學生活是豐富多采的。不久，學校組織與鄰校的聯誼會，由校學生會牽頭。白樺因為有安瀾在身邊，很少與校外的人打交道，這次因同學們勸說“去結識幾個老鄉也好”，便欣然前往。
鄰校學生會有個男孩子，是大一新生，湖南人。他一見白樺便親熱地跑過來，勾住白樺的肩。男孩笑而不語，白樺只覺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我是你低一屆的高中校友欸！”
原來如此。白樺于是很興奮，與男孩勾肩搭背，問這問那的。男孩也很高興，說了很多學校的趣聞，一些老師的近況。他們倆親親熱熱地，把白樺身后的寧娜給忘記了。男孩不經意回頭，暼見笑咪咪站著的寧娜，疑惑地問白樺：“你女朋友？”
“不是，你誤會了。她是我同學，也是學生會的，叫寧娜。”白樺解釋道。
“哦——”男孩似乎意識到什么，笑容忽然僵在臉上。
這細微的變化，被寧娜捕捉到了。
那天他們玩得很盡興，白樺因為認識了一個老鄉，也是興高采烈的。寧娜更是發揮她的社交本事，與鄰校的同學打得火熱，與白樺的小老鄉也混熟了。
活動結束后，寧娜似乎很是留戀，時不時往鄰校跑。白樺的小老鄉對寧娜的印象還不錯，自告奮勇地充當她的向導。但寧娜的心思不在這里，她顯得有些心神不安。
“那天，還以為你是白樺的女朋友呢——”小老鄉笑著說。
“不同班也不同系，只是同屆，”寧娜抓住了這個機會，切入正題：“我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他早有心上人了。額——他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學，也應該是你高中校友，你也許見過。”
“你是說安瀾吧。”小老鄉幽幽地，一臉憂傷。
“對啊，對啊，你認識她？她女朋友可漂亮了。”寧娜故意做出很吃驚的樣子。”
“唉——”小老鄉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寧娜的眼珠轉得飛快，她猜測這背后一定有故事。于是她裝出一副毫不經意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他女朋友就在山城呢，都來好幾年了，兩個人你儂我儂的，恩愛得不得了。”
“哦？”小老鄉很驚訝。安瀾被勸退，他只聽說在縣城上班，沒想到追隨白樺到山城了。他不明真相，覺得安瀾名聲不好，配不上白樺。于是，他有些氣惱地說：“說實話，我倒希望白樺的女朋友是你。”
這太離奇了！寧娜差點驚掉了下巴。
小老鄉見寧娜非常詫異，覺得自己既然開了頭，就不能再把話題給裝回去。于是便把安瀾如何被學校勸退，如何到縣城工作等等經歷，原原本本告訴寧娜。寧娜一會兒瞪眼，一會兒張嘴，臉色一會兒白，又一會兒紅。寧娜心里一陣狂喜：沒想到今天跑來，會有這等意外收獲！
原來安瀾是被勸退的，而且還是那種丑事！天啦，她也太會裝了吧，還裝出一副清純無辜的樣子。最可氣的是，白樺居然還不嫌棄她，不但不嫌棄，還把她從家鄉接來，呵護備至。安瀾肯定是在老家呆不下去了，才來投奔白樺的。這個狐貍精，真不要臉！寧娜鄙夷地冷笑，心里憤恨不已。
寧娜站在那里，很是憤憤不平。安瀾這樣的人，白樺憑什么對她好，因為她漂亮？論長相，她也不比安瀾差多少啊。更何況，她還是堂堂名牌大學生，安瀾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打工妹。她有什么資格跟自己比。破鞋！呸！白樺現在是陷進去了，他遲早會想明白的。寧娜先是非常憤怒，接著又是一陣狂喜。她臉上前一秒還烏云密布，下一秒就瞬間多云轉晴了。白樺的小老鄉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