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給我追上這個小東西往死里打!”
繁華祥和的街道上傳來了不和諧的吵鬧聲,齊許從看熱鬧的人群中艱難擠出去的時候正見著四、五個彪形大漢人手一根圓木棍,追打著一名逃跑的身影,少年衣衫襤褸頭發凌亂,遮擋住了面容,單看身量應該是和李宗初差不多的年紀。
眼看著他被其中一人追上,直接一腳將瘦弱的身軀踹倒在地,餓了好幾天的小身板輕飄飄的飛了出去,落地后還翻滾了兩圈。蒼白到近乎透明的雙手緊緊扒住地面想要起身,十指上都沾染了暗紅。
“好小子!跑啊!讓你跑!讓你跑!”后趕上來的幾人,其中一個滿臉橫肉,肥膩的臉上還有一道從眉骨延伸至下巴的長長傷痕。刀疤男狠狠的踩在少年隔著衣衫都鮮明突出的肩胛骨上,使少年動彈不得。
幾個人來勢洶洶,長得兇神惡煞,手里還有家伙,人群中也有膽大的想要上前阻止,“住手!你們什么人?大庭廣眾的竟對一個孩子下如此毒手,你們!……啪!”書生打扮樣的清俊男人看不過去,出言阻止,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巴掌拍了個踉蹌,好在身旁有人及時將他扶住,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簡短的道了句謝謝后便還想上前阻攔。
人群中逐漸騷動起來,不少人都開始指責起刀疤男。
“都閉嘴!警告你們啊!少管閑事!知不知道我們是誰府上的!不想死就都滾遠點!”刀疤男右手掂量著棍子囂張的巡視了一圈,在看到齊許的時候猥瑣的視線停留住,“喲~還有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這么晚了趕緊回家吧,一會兒哥哥們動起手來別臟了你那雙漂亮的眼睛。”
言語輕佻,流里流氣,還未散開的百姓順著刀疤男的目光看過去,如花似玉的少女明媚的臉上有一絲隱忍的怒意,不知是因為被調戲的緣故還是心疼地上的少年。
齊許正在糾結如何救下少年,剛才跑的時候太過匆忙,一下子和李淮昱走散了,念云和侍衛們也不知道散落在何處,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就在附近,自己出頭是不會受到傷害的。
“我倒想聽聽你是哪個府上的?”齊許說的不卑不亢,目光清澈,即使在夜晚也顯得格外明亮。
刀疤男抬腳從少年背上離開,手里的棍子指向齊許,越走越近。
“別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來勁!最后一遍警告你不該管的別管!要不然,老子可不敢保證這手里的棍子長不長眼!”刀疤男的耐心耗盡開始逐漸煩躁,今天本想著速戰速決將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找個沒人的地方打死了事,誰知道出了這么多岔子。
齊許不為所動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刀疤男,高高揚起了手里的棍子,可是沒有機會落下。
就在齊許出言阻止的時候,走散的念云以及齊暻妍派來保護齊許的便衣侍衛都做好了準備,王府的隨從也都收到了來自李淮昱的命令,只要刀疤男他們敢逾越一步就立即動手。
所以,刀疤男只來得及擺出一個兇狠的姿勢,便被四面八方一起涌上的高手治服在地,同時,壓制著少年的幾個大漢也都被瞬間擒住。
李淮昱自人群中走來,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鎮壓全場。
圍觀人群都小聲的交頭接耳起來,來者不善啊。
走到齊許跟前時,李淮昱停下看她,伸手將她額間散亂的一縷秀發別入耳后,目光炯然的說道:“有我呢,去看看那個孩子吧。”
李淮昱眼里就跟看不見其他人似的,自動屏蔽了嗎?大庭廣眾的搞得齊許還挺不好意思,“嗯”了一聲低頭跑向還趴倒在地的少年。
“你怎么樣了?起得來嗎?我扶你!”少年太過孱弱,齊許試了幾次都下不去手,生怕一觸碰就散架了。
磨出血的指尖微微動了動,齊許見狀心里暗喜,動作輕柔的不能再輕,將這個和李宗初身量相仿的孩子一點一點的扶了起來。
刀疤男被人按在地上跪著,雙手無法動彈,肥臉抽搐,牽扯著那道疤痕浮動,“他娘的,你們是干嘛的!少他奶奶的多管閑事!哪來的小白臉!告訴你,我們可是范府的!知道范府嗎?我們大人可是宮里的親戚!”
范府,李淮昱狹長的鳳眼里流露出狐貍般的精明,饒有興致的說道:“哦?范府?可是范雙文范大人?”
刀疤男一聽李淮昱準確的說出自家大人的名字,臉部停止了抽搐,依舊兇神惡煞的威脅著:“還算你小子聰明,哼,怎么樣?實相點還不趕緊放了我們!”
“放?”李淮昱故意拉長聲音,“不如讓你們大人到刑部去領人吧!”說完對鉗制住刀疤男的其中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會意,提著人連同其余四個一塊押往刑部大牢。
刀疤男還沒想明白李淮昱的話呢就被人架走了,邊走還邊放狠話:“你等著的小白臉!敢動你爺爺我看你不想活了!……”
李淮昱整理著衣袖,頭也沒抬的對著宮里出來的幾個侍衛漫不經心的說道:“他剛才的話都聽清了嗎?”
“聽清了!”
“一字不落?”
“一字不落!”
“回去知道怎么跟上面匯報嗎?”
“知道!”
在宮里一路摸爬滾打,好不容易熬到皇后娘娘的器重,這幾名侍衛也不是傻子,眼下皇后娘娘最疼愛的胞妹差點遭了欺負,對方還又是來自皇后在宮里的死對頭家,彼此心里都明鏡似的,斬釘截鐵的答復,回宮以后必會在皇上面前將今晚之事一字不落的如實稟報。
“這姑娘真勇敢!長得還跟天仙似的,人美心善!”
“你瞅瞅這氣度這衣服,一看就非富即貴的,這回這幾個胖子可算惹著不該惹的人嘍。”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認識一下會不會很唐突?”
“嘿!你看不出來啊?這位公子跟小姐明顯是一對兒啊!多般配啊!”
………
人群里響起一陣掌聲,不少人還在稱贊,李淮昱和齊許倒也都不在乎,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少年身上。
齊許一直都在嘗試著和他說話,可是半天就只有自己在自說自話,少年一直低著頭,臉都快埋進胸口了。
求助的目光飛向李淮昱,后者接收到了以后迫于無奈硬著頭皮走上前,什么也沒說只是看了眼他滿身的傷痕,轉頭對一臉擔憂的齊許說道:“先帶他去仁濟堂處理一下傷口,然后再找個地方吃飯。”
“恩恩!”齊許瞪大了眼睛點頭同意,對李淮昱的安排甚是贊同。
從仁濟堂出來的時候,少年的十個指頭都被緊緊包裹住,身上和臉上的傷口都被清理過,雖然還是一腦袋蓬頭,但總算能夠勉強看出少年俊秀的面容。
瘦如古柴般的手掌被齊許握在手心里,既不寬厚也不溫暖的掌心卻給人帶來無比的安心。
李淮昱早就遣人去汐鳳街上最有名的酒樓松鶴樓候著,待幾人來到松鶴樓時,老板帶著一眾伙計趕忙出來迎接。
“王爺許久沒來了,頂樓都已安排妥當,這邊請。”
頷首與老板寒暄了幾句,李淮昱領著齊許和少年直接上了頂樓,松鶴樓共有三層,三層往上是一處清雅的閣樓,不似其他幾層熱鬧非凡,這處閣樓整個南臨只對一人開放,就是李淮昱。
“王爺與這的老板是舊相識?”齊許坐好以后環顧了一遍房間,紅木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珍饈佳肴,李淮昱親自動手盛了滿滿一碗甜羹放到齊許面前,又舀了兩勺將少年的空碗也填滿。齊許說了聲謝謝后從窗戶上向下看去,入眼的便是整條汐鳳街最繁華的路段,緊鄰曲水。
“他曾在王府里做事。”不喜歡被人打擾,李淮昱屏退了丫鬟小廝,吩咐念云到房外候著。
原來如此,這聲名遠揚的松鶴樓是六王府的產業,南臨上下應該沒有幾個人知曉吧。
“嘗嘗這道糯米熏雞,松鶴樓的招牌。”軟糯鮮香,嫩滑可口,細細品味還有荷葉的清香。齊許點頭稱贊,對著李淮昱豎起了大拇指,“好吃好吃!”
李淮昱嘴角含笑,修長的指節伸到少年低著的眼前晃晃,語氣里難得的耐心:“吃呀,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伏在膝蓋上的雙手僵硬的動了動,齊許注意到后恍然大悟,“你不方便是不是?我喂你好了。”說完拿起少年不曾動過的玉著夾起盤中的嫩肉,在他嘴邊停下,齊許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接在下方,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著:“啊—張嘴。”
毫無血色的干涸唇瓣忍不住抖動,少年吞咽著口水,悄悄地抬頭看向齊許,蒼白的臉上紅暈一片。
“咳咳!”李淮昱握著拳掩嘴輕咳兩聲,齊許不解的看過去,見他笑瞇瞇的樣子像只狐貍一般,“你干嘛?”
“不干嘛,我看還是我來吧。”了然的目光定在少年身上,這一看將頭埋得更低。李淮昱起身拍著齊許肩頭,兩個人無聲的換了個眼色,齊許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這番舉動不太合適,弄得少年不好意思。
連忙起身讓李淮昱坐下,手里的筷子也轉交給他,齊許坐到對面原先李淮昱的位置上,撐頭看著二人。
緊閉的嘴唇終于松動,猶豫著一口吃掉。有多久沒吃上一頓飽飯了?自從雙親走后,家里的親戚都嫌棄自己是個喪門星,奪了房子搶占良田,還將年僅八歲的孩子轟出家門,一個人孤苦無依流浪了兩年,偷過東西,撿過垃圾,吃著別人的剩菜剩飯都覺得滿足。
“…謝…謝。”蚊子般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僅有三個人的房間里聽的清晰,看著少年紅了眼眶,眼角濕潤,齊許越發心疼,指著其他菜說道:“這個這個!王爺給他夾點,哦!還有這道!奶乳酥是吧,你們小孩子都喜歡吃的。”
說著,在飯桌上百忙起來,李淮昱也很配合她,每一樣都夾過一一喂向少年。
直到少年一再推脫吃不了了吃不了了,這兩人才停止母愛的泛濫。
“你…你家住哪啊?一會兒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吃的差不多了,齊許試探性的開口。
“還有,你,叫什么名字?”
“……庭正,過庭聞禮,正身清心。”
“我,”少年如鯁在喉,心里百轉千回。這兩個陌生人為何要待自己這么好?讓自己體會到久違了的家的感覺,剛才有人喚他王爺,他是六王爺嗎?可以信任他們嗎?他們會不會收留自己?要不要向他們說實話?他們看著都是好人,大好人。
“我沒有家。”左思右想一番激烈的斗爭之后,少年只用了四個字一帶而過。
李淮昱一把按住齊許的手,順勢將齊許卡在嗓子里的話給壓了回去,齊許只得老老實實坐回位子上。
“那你要不要和本王走?”
少年一聽立馬抬頭,身子止不住的顫動,內心的激動難以壓制,欣喜若狂的出聲詢問:“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恐怕是這世間最動聽的四個字了,李淮昱輕輕拍了拍少年的頭,目光落在一旁感動的都快哭出來的齊許臉上,不知道有多溫柔,“從今日起,你就是本王的義子,六王府的人,沒人敢動你。”
還沉浸在少年悲慘遭遇里的齊許感受到一陣炙熱的目光,四目相對,羞紅了臉。
“本王行六,就賜你‘陸’姓吧。”
“陸庭正謝義父之恩!謝……”有了新名字的陸庭正跪下感激的磕頭謝恩,突然看著齊許不知該如何稱呼,六王爺對她的態度是有目共睹的,要說兩人之間沒點什么他是斷然不會信的,可要論樣貌來說,齊許靈動秀美,挽著未出閣姑娘的雙髻打扮,叫聲姐姐也不為過。
這…可如何是好。
“她是你義母。”
此話一出驚呆了兩人,陸庭正尷尬的念著“義、義母?”,齊許下巴都快掉到桌上了,而“罪魁禍首”仿佛看不見二人的反應一般,笑的一臉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