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原木地板上，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林南風穿著寬松的家居服，正愜意地半躺在沙發上打游戲，手柄按得噼啪作響。

　　蘇茜則戴著橡膠手套，額角沁出細汗，正費力地推著吸塵器清理地毯上的碎屑和餅干渣。

　　“林南風！”蘇茜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和不耐煩，關掉轟鳴的吸塵器，指著沙發底下，“你能不能把你換下來的那堆臟衣服和顏料管收一收？還有，”

　　她指著茶幾上散落的零食包裝，喝了一半的可樂罐和沾著顏料的調色盤，“說過多少次了，用完的東西放回原位！你當我是你請的鐘點工嗎？”

　　林南風眼睛都沒從屏幕上移開，手指飛快操作，語氣漫不經心：“哎呀，等我打完這一局，打完了我會收拾的。”

　　他操控的角色一個漂亮連招擊殺了Boss，這才得意地挑眉看她：“怎么樣？帥不帥？”

　　“哎，肌肉記憶不小心按到了下一關，我先把這關打完。”林南風目光又回到屏幕上。

　　蘇茜看著眼前的一幕，無奈的冷哼一聲，一把扯下手套摔在地上，

　　“林南風，這是我們的家！不是我一個人的！你那些沾滿顏料的臟衣服，不及時洗就廢了！顏料管蓋子不蓋緊，干了全浪費！我說了多少遍？你哪次放在心上過？”

　　蘇茜越說越氣，胸口起伏，感覺隨時都有炸開的可能。

　　“我不是說過我打完就做的嗎？！又不是說不做，你一直念念念，”林南風也被她的指責激怒，猛地放下手柄站起來，

　　“我現在就做，現在你滿意了吧！”

　　“你什么態度？”蘇茜直視著林南風憤怒的目光：“你眼里就只有你的游戲！我呢？我就活該像個老媽子一樣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

　　“一點小事而已，至于上綱上線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怎么現在這么斤斤計較，一點小事就炸毛？累？誰不累？”林南風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我斤斤計較？我不體諒你？”蘇茜眼圈紅了，聲音拔高，帶著委屈和憤怒，

　　“是！我變了！因為我看清楚了！這個家在你心里根本排不上號！你那些所謂的‘創作’，不過是你逃避責任的借口！”她指著亂糟糟的客廳，

　　“看看！這就是你給我的‘好日子’？連基本的整潔都做不到！”

　　客廳里火藥味彌漫。

　　林南風看著蘇茜通紅的眼眶和倔強的臉，又掃視了一圈自己造成的狼藉，胸口的怒氣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他煩躁地耙了耙頭發，眼神躲閃了一下，最終嘆了口氣，聲音低啞下來：

　　“…對不起。”

　　林南風繞過茶幾，走到蘇茜面前，無視她僵硬的抗拒，伸手想碰她的臉，被她側頭躲開。

　　他也不惱，轉而彎腰，笨拙地撿起地上的橡膠手套，拍了拍灰，塞回她手里。

　　“是我混蛋，只顧著自己。”林南風聲音悶悶的：“衣服…我現在就去洗。顏料管…我馬上去蓋好。”

　　林南風蹲下身，開始動手把沙發底下的臟衣服往外拽，動作帶著點泄憤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懊悔。

　　蘇茜看著林南風難得低頭的笨拙樣子，攥著手套的手指緊了緊，不知為何心里的氣消了大半，但臉上還是繃著。

　　她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洗衣機在左邊第二格倒洗衣液，別又倒多了泡沫溢出來…顏料管蓋子要擰緊，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蘇老師！”林南風抬頭，故意拖長了調子，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討好的笑。他站起身，手里抱著一堆臟衣服，湊近蘇茜，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別生氣了？晚上…我請你吃大餐？地方你挑。”

　　蘇茜瞪他一眼，終于沒忍住，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又迅速壓下，故作嫌棄地推他：“一身汗味和顏料味！離我遠點！先把你這堆‘氛圍’處理干凈再說！”

　　她重新戴上手套，打開了吸塵器，轟鳴聲再次響起，但氣氛已然不同。

　　林南風抱著衣服往洗衣房走，回頭看她忙碌的背影，眼神溫柔了下來。

　　蘇茜感受到他的目光，背對著他，嘴角的弧度卻再也壓不下去，偷偷地笑了。

　　“卡——！很好！兩位老師狀態都很不錯，這條過了！”

　　導演的聲音帶著被喇叭處理后的獨特電流聲傳來，突然亮起的熾白燈光瞬間抽走了空間中的所有溫情。

　　明亮的燈光下，溫馨的客廳布景顯得虛假而冰冷。剛才還帶著點小甜蜜互動的兩人，瞬間被無形的冰墻隔開。

　　林曉陽臉上那點溫柔和懊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冷漠。

　　他隨手將懷里道具師遞過來的“臟衣服”道具團成一團，丟到地板上，動作隨意得像丟棄垃圾。

　　蘇雨薇臉上的嬌嗔和強忍的笑意也蕩然無存，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冰霜。

　　她也是立刻摘下手套，接過小陳立刻遞上的保溫杯和吸管，蘇雨薇垂著眼，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小口。

　　小張拿著濕毛巾和劇本，快步走到林曉陽身邊：“林哥，擦擦汗？下一場的劇本，導演說有幾處調整，您看看？”

　　林曉陽沒接毛巾，只是微微偏頭，小張立刻會意，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沾了沾他額角的汗漬。林曉陽這才接過劇本，眼神冰冷地掃向幾步之外的蘇雨薇。

　　蘇雨薇此刻正由小陳仔細地補著妝，粉撲輕輕按壓她的臉頰。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如同精致的假人。

　　林曉陽合上劇本，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輕響，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聲音不高，卻有力地穿透片場的嘈雜，精準地刺向蘇雨薇：

　　“蘇老師剛才摔手套的爆發力，”他頓了頓，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譏誚，“真不錯。本色發揮？”

　　聞言，小陳的粉撲停在半空。

　　蘇雨薇并沒有任何動作，這讓小陳松了一口氣，繼續戰戰兢兢地補妝。

　　直到補完妝后小陳退開一步，

　　蘇雨薇猛地睜開眼，那眼神銳利如冰錐，直直射向林曉陽，紅唇輕啟，吐出的字眼同樣冰冷帶刺：

　　“還是比不上林老師。林老師那聲‘對不起’演的真是情真意切，讓我來，我肯定是不行。看來這些年，沒少練？”

　　空氣仿佛瞬間凍結。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激烈交鋒，無聲的硝煙彌漫。

　　助理們噤若寒蟬，低著頭假裝忙碌。片場其他人也感受到了這低氣壓，動作都放輕了些。

　　林曉陽眼神更冷，向前一步，助理小張下意識想攔，被他抬手制止。

　　他走到蘇雨薇面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她眼底壓抑的怒火，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刀：

　　“再練，也演不出蘇老師當年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的絕情。那才是…教科書級別。”

　　蘇雨薇瞳孔驟然一縮，臉色瞬間白了幾分。

　　她死死盯著林曉陽，胸口微微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發，但最終，她只是極輕地、帶著一種刻骨的輕蔑，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話：

　　“彼此彼此。林老師如今這副‘深情’面孔，演得爐火純青。只是別太投入，小心走不出來。”

　　蘇雨薇說完，不再看林曉陽，轉身對小陳冷冷道：“去休息室。”

　　林曉陽站在原地，看著蘇雨薇挺直卻僵硬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嘴角那抹譏誚的弧度緩緩消失，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他轉身，對小張吐出個字：“走。”

　　兩人背道而馳，走向各自的休息室，中間隔著的，仿佛是無法跨越的冰川裂谷。

　　片場角落，堆放道具的箱子旁，一只被遺忘的舊款運動水杯靜靜立著。

　　杯身上貼著早已磨損褪色的貼紙，但還模糊地能看出些許形狀，是某高的校徽。

　　那是道具組從舊貨市場淘來的，無意中混入了這個現代都市劇的布景。

　　林曉陽走向自己休息室的途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個水杯。

　　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視線仿佛被燙到般迅速移開，下頜線卻瞬間繃緊，插在褲兜里的手無聲地攥成了拳。

　　那杯子…和他們高中時用的一模一樣。他記得，她曾經在杯子上貼滿了幼稚的貼紙，還非要在他的杯子上也貼一個，說是“情侶款”。

　　幾乎是同時，走向另一端的蘇雨薇，眼角余光也捕捉到了那個突兀的水杯。

　　她呼吸猛地一窒，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但挺直的脊背卻有一瞬的僵硬，飛快地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掩蓋了驟然翻涌的情緒，只有捏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兩人誰都沒有回頭，誰都沒有停下腳步，像兩條永不交匯的平行線，各自消失在通往休息室的通道里。

　　片場的喧囂依舊，燈光刺眼。

　　只有那個靜靜立在角落的舊水杯，像一個沉默的、不合時宜的時光印記，無聲地提醒著一段被刻意埋葬的高中過往。

　　空氣里，剛才兩人擦肩而過時留下的冰冷敵意尚未散去，卻仿佛被這不起眼的舊物悄悄撕開了一道裂縫，涌出一點陳年的、帶著灰塵味道的酸澀氣息。

　　只是除了他們二人，可能沒人知曉。

　　休息室中，林曉陽看著手中劇本，雙眼卻迷離恍惚，突然神經反彈，渾身猛的一震...

　　“卡！卡卡卡！”

　　“林曉陽”當即回過神來，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看見鏡頭后，注視著屏幕的“蘇雨薇”，目光立馬移開。

　　“我知道老師們拍這么久辛苦了，不過還請再堅持一下下，這是最后一場了。”

　　“不要緊張，按照之前的狀態來就行。”

　　終于，今天的拍攝完成。

　　“好，收工，老師們可以休息了。下次拍攝在兩天后。”

　　林曉陽，不對，正確的說是飾演林曉陽的余森終于松了口氣。

　　劇組人員一個接一個離去，

　　余森掏出手機，點進《兩個世界》工作群，看著一個動漫女生頭像，姜凈怡。

　　他遲疑了一會兒，

　　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