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昆侖果真頭也不回地繼續趕路,徒留漓淵一人發蒙:狼?不可能吧,我不會倒霉到真遇到狼吧?可是她轉念又一想:哼,小姑奶奶我可是跟老虎精大戰過三百個回合,才不會懼怕區區的狼呢!
漓淵回過神再看時,這路上哪里還有喬昆侖的影子,心里有點急了:喬大哥真拋下我一個人走了?說來讓人惆悵,在漓淵的潛意識里,她不怕虎不怕狼,就怕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她從小在父親的羽翼保護下長大,從來沒吃過苦受過累,柳云鶴又是她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還有幫助過自己的楮梧仙人和小瑾,如今所有關心她愛護她的人有的天各一方,有的生死未卜,甚至已經有人為她犧牲了性命。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漓淵已經不想再承受孤獨,不想再品嘗失去的滋味。
于是漓淵忍著腳痛,一瘸一拐地去追喬昆侖。到了熙和城城門口,日頭快要隱沒于山后了,漓淵一路上沒見著喬昆侖,心想他已經早就進了熙和城了,便打算先在城里找一家客棧安頓下來再去找他,所幸喬昆侖之前給她的銀兩還有剩余,漓淵付了房費,便由一個手腳麻利的小二引上樓。
那小二十分殷勤,在房間里向漓淵介紹房間的地是多么干凈、床鋪是多么整潔、房間的采光是多么好。漓淵打開窗戶,正好對著街道,夕陽的余暉正灑落在街道上。
小二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姑娘運氣真好,今天是熙和城三年一度的花燈節,到了晚上家家門前都會張燈結彩,很多人相聚在青波湖,湖上有一座花燈廟,廟會就在那里舉行,別提有多熱鬧哩!”
漓淵聽了甚是歡喜,高興地拍手稱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晚我就去青波湖邊賞燈去!”
只是小二突然臉色一變,目光不定,說話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漓淵忙問道:“你要說什么便直說。”
“姑娘初次來到熙和城,不了解本地的情況。不瞞姑娘,這熙和城最近發生了奇怪的事,有好幾個姑娘平白無故地失蹤了,都是夜黑歸家時不見的,衙門里的人也在調查此事,可是這都十幾日了還沒有絲毫線索,那些失蹤的姑娘沒有任何音訊也沒有發現尸體。有人說是那些姑娘被綁架了,又有人說是妖怪作祟,總之說法不一。小的還是奉勸姑娘小心為妙,如果沒有同伴今晚還是不要一個人去燈會。”
“這事還真有些蹊蹺,聽你這么一說,我反倒更有興趣想上街去試一試,看能不能引出那個兇手。”
“姑娘怎可拿自家性命開玩笑,這種玩笑萬萬說不得。”
“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去參加廟會,又能不引起藏在暗處的歹徒的注意。你與我身材相當,你借一套干凈的男裝給我換上,料那兇手也難辨我雄雌。”
小二有些為難,應道:“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一套男裝就行,只需干凈整潔,但也不能太過簡陋。”說罷,漓淵往小二手里塞了幾文小錢。
小二見錢眼開,連連點頭允道:“是是是,姑娘先稍作歇息,等我忙完手中的活便將衣服給你送來。”說完,小二便合上房門退下。
一陣勞累奔波,漓淵便和衣躺在床上小憩,為廟會之行養精蓄銳。三年一度的花燈節必定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兇手幾乎沒有機會下手,熙和城的姑娘肯定會放下戒備去參加廟會。兇手如果聰明,斷然會利用這種僥幸的心理在廟會上采取行動,這一點讓漓淵不得不擔心。
暮色降臨,而偌大的熙和城卻燈火通明如白晝,街頭熙熙攘攘水泄不通。漓淵身著小二送來的衣服,頭戴弱冠,簡潔中透露出清秀,雖比不上那些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倒也品貌出眾。漓淵正走在街上,手執著折扇東張西望,身后卻駛來一輛馬車,街道本就擁擠,那馬車又占道,漓淵只好盡量站在路邊給馬車讓道。馬車通過時,風掀起馬車的窗簾,漓淵隱隱地看到馬車里正坐著一位相貌美麗、清新脫俗的女子,那女子似乎側過頭目光縹緲地望了她一眼。雖同為女兒身,漓淵不由得心生羨慕,暗暗感嘆這世間怎么會有如此卓然絕世的女子。
熙和城的街道可謂四通八達,不用問路,跟著如潮般的人流行進,漓淵不知不覺地就到了青波湖邊。石階棧道、綠樹柵欄,湖邊有涼亭,過往的人在亭中休憩。涼亭不遠處有一座高樓,名曰摘星樓,顧名思義是熙和城中最高的建筑,許多文人雅士慕名前來憑欄遠眺、吟詩作賦,在月夜下仿佛手可摘星辰。花燈廟佇立在湖中央,彩燈齊齊地掛在屋檐上,里面燈火通明,猶如玲瓏寶塔。湖上有一木橋,從岸邊一直延伸到湖中央,那是唯一通往花燈廟的路徑。漓淵走在人群中,擦肩接踵,繞著湖邊一邊走一邊觀賞花燈,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花燈飄浮在水面上,有翻云覆雨的飛龍、有嬌艷似火的牡丹、有五顏六色的蝴蝶……令人大開眼界、眼花繚亂。漓淵慢慢走到涼亭,頭頂上掛著一串串長長的燈籠,紅色的絲帶上掛著一條條紅色的紙條,在微風中飛揚。她拉過就近的一條謎條,撫平紙面,上書:落花滿地不驚心。在翻到背面,謎目為射人名一。漓淵問謎社的人:“猜射燈謎可有獎勵?”
謎社的人接過謎條,回答道:“有的有的,公子可猜出其謎底了?”
“廬陵郡公謝安也。”
“公子真是聰慧,謎底正是謝太傅謝安也,敝社有小禮相贈。”
漓淵選了桌上的撥浪鼓,那人不解,問道:“這里有這么多禮品,為何公子卻拿那小什物?”
漓淵撥弄著撥浪鼓,發出清脆的鼓聲,忽聞此話,立刻端出一副男子的做派,淡笑道:“你這人真缺乏情趣,放眼望去這燈會上不知有多少大家閨秀、豆蔻佳人,若有能讓我一見傾心者,我好將這好耍玩意贈予她以博一笑。”
說完她又翻過一張謎條,謎面是“南陽諸葛亮,坐在軍中帳。排成八卦陣,要捉飛來將。”謎目是射動物一。這個燈謎著實難住了她,她握起拳頭墊在下巴冥思苦想,半天也沒有頭緒。
“謎底是蜘蛛。”身后有人答道。
漓淵回過神轉頭望去,見身后站立著一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子,正伸長脖子看她手里的謎條,漓淵連忙轉身后退正面對著他。
謎社的人說:“這位公子猜中了,謎底正是蜘蛛。”
蜘蛛?漓淵想了想,謎底是蜘蛛無誤了。可是不知為何,她的心卻突然煩躁起來,而且感覺周圍空氣稀薄,有種窒息之感,令她更不安的是,脖頸上的結印有種灼燒之痛,隨后她反應過來,這些不適源于她想起了蜘蛛精黑寡婦,想到當時自己差點命喪黃泉,她仍心有余悸,手腳冰涼。
那公子看了看漓淵略顯蒼白的臉,眉眼間不經意地閃過一絲關切之意,說道:“兄臺臉色欠佳,是否懼怕蜘蛛?”
漓淵見他一臉正氣凜然,劍眉星目、雙唇緊閉,盡顯嚴肅端正之氣,銳利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人心,必非等閑之輩。
漓淵強裝鎮靜地說道:“開玩笑,本公子什么都不怕,區區的蜘蛛有什么好可怕的,我一腳就能踩死它!”
“那恐是在下驚擾到兄臺猜謎了,見諒見諒!”
“不礙事,若非閣下聰慧,我還不知燈謎的答案呢!”
正說著,漓淵被從旁經過的兩名女子撞上,可那兩名女子卻不自知,光顧著繼續聊天:“你聽說了嗎?那算命先生正在廟里給人算命呢!”
另一個女子說道:“據說無論是算姻緣、事業還是財運,那位算命先生都算得準極了!特別是姻緣,我想請他替我算算我未來的夫婿是誰!”
她的同伴笑她:“你好沒羞沒臊的,不怕別人聽了笑話。我們快去花燈廟,排隊的人肯定不少呢!”
漓淵眼看那兩女子急急忙忙地趕路,心生好奇,便與那公子別過,想一探究竟。行至湖口,上浮橋,走了百余步到了廟外,見廟內已是人頭攢動,她擠過人群往里靠,見一長須老者身著道袍,正襟危坐在桌前正替一名女子看手相,沉吟道:“姑娘可有心上人?”
那姑娘害羞不語,卻也點頭默認。
“姑娘的手相上看,你與此人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可是恐遇艱難阻擾,不利不利!”
“那可怎么辦?大師,你一定要替我化解。”
“不急不急,貧道自有辦法。”那道士取出一條紅繩戴在姑娘的手腕上,嘴里念念有詞道:“月下老人紅繩一牽,你們必成天作之合。”
漓淵聞到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香味,一開始她以為是身旁那些姑娘身上的脂粉味,所以不以為然,可是接下來幾個姑娘找道士算姻緣,手腕上都系上了紅繩,經過漓淵身邊時,那股奇怪的味道越發強烈,讓她不禁起了疑心。
等到得到紅繩的姑娘歡天喜地地離開后,漓淵搶先占到位置,端坐在道士對面,道士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這位公子要貧道測什么?”
“不瞞大師,在下與一位小姐情投意合,然而天不遂人愿,我們之間的愛情遭到她父母的強烈反對。我聽聞大師神機妙算,方才旁觀良久,敢問大師,倘若這紅線一牽,是不是就能成全我與那小姐的姻緣呢?”
此番言語引起在場姑娘們的動容,她們紛紛稱贊漓淵是一個癡情專一的公子。那道士也說道:“想不到公子情路如此坎坷,貧道不才,愿意一試。公子切記要將紅繩給小姐戴上,但愿能成全你與她之間的良緣。”
漓淵拿過紅繩,人們讓出一條小道讓她離開。出了花燈廟,漓淵將紅繩置于鼻前,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股奇怪的香味就是來自道士的紅繩上,她擔心這紅繩暗藏玄機,因為在荊王府的百花園中,她不曾對哪種花有過過敏現象,卻唯獨對這種香味產生強烈的反應,想來其中必定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