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回到酒鋪后,并沒有去住招待所,他舍不得錢啊!這酒鋪還沒開張,九百塊錢就花出去了,只剩下一百塊錢壓著口袋了,而這花錢的地方還多著。
酒鋪里有把以前留下的破椅子,椅子背都掉了,坐上去直晃,似乎稍不留神就會散掉。梁父把破椅子稍微收拾一下,就坐上去,借著昏暗的燈光盯著墻根下擺成一溜的酒壇,心里興奮而又忐忑。興奮的是,酒鋪明天就要開張了;忐忑的是,這酒不知道好賣不好賣。盡管他聞到這酒的香味后,對于賣酒充滿了信心,可是畢竟還沒有正式開張,好賣不好賣誰知道呢。
跑了一天,實在太累了,他盯著酒壇胡思亂想著,竟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睡著了,可是椅子猛然一晃,又驚醒了。就這樣,梁父坐在酒鋪的破椅子上,時醒時睡,竟度過了一夜。
翌日大清早,東方剛剛泛白,梁父就從椅子上起來,把酒鋪內外仔仔細細又打掃了一邊。實際上,昨天下午父子二人已經掃得很干凈了,只是他現在實在沒事干,就權當打發時間。
街道上人慢慢多了起來。梁父鎖上店門,去早點攤上喝了一碗豆漿,吃了一根油條,然后去附近賣煙火炮仗的店里,買了一掛五千響的鞭炮。畢竟新店開張,這點彩頭還是要有的。
梁父回到酒鋪,才剛剛七點過一點。他將鋪門大大敞開,準備等到上午九點,就準時燃放鞭炮,隆重開業。不是賣酒嗎?“九”就是“酒”,一響而紅,多么吉利的彩頭。
就在梁父為自己的創意自鳴得意之時,一個身影閃進酒鋪,冷不丁嚇了他一跳。抬頭一看,是兒子梁杰。
“你怎么跑這兒來了?學校不上課嗎?”梁父有些疑惑地問。
梁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請了半天假,過來幫忙。”
梁父有些不高興了:“這里有什么忙可幫,你趕緊回去上課吧,不要耽誤了學習!”在他心中,兒子的學習可是勝過一切的,包括開酒鋪賺錢。
梁杰想了想,說:“好吧。不過八點之前是自習,然后第一節課是數學,數學老師請假了,沒人上課。我九點之前回去吧,不會耽誤上課的。”
梁父聽他這么一說,也就再沒說什么,掏出兩塊錢給他,叫他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梁杰把店鋪的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覺得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但又好像少了點什么,卻始終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反正暫時閑著,就溜達著四處看看。突然,他注意到馬路對面一家剛開業不久的飯店,門上貼著一副紅通通的對聯,這才一拍腦袋:對呀,自家酒鋪門上不就少一副對聯嗎?
梁杰趕緊回去,告訴父親自己的發現。梁父也一拍腦袋,自己真是糊涂,竟然忘了這檔子事。可是現在去哪里買對聯啊?
梁杰建議道:“現在去買,肯定來不及了,干脆買上一張紅紙,自己寫得了。”
說干就干,梁父叫梁杰看著酒鋪,自己跑到剛才買鞭炮的店鋪,買了一張紅紙,順便向老板借了毛筆和墨汁。
對聯自然由梁杰來寫。雖然他沒寫過毛筆字,但畢竟比好多年不拿筆的父親強一點。可是,對聯內容些什么呢?父子二人歪著脖子想了半天,終于湊出了一副四六不對的對子。梁杰用蹩腳的毛筆字寫在紅紙上,貼在了店門上。
上聯:美酒大家來品嘗
下聯:價廉人人買得起
橫批:洞香春
說實話,這幅對聯讓行家看了,定會笑掉大牙,因為這壓根就不算對聯。但是這也怨不得梁氏父子。就拿梁父來說,他雖然念過書,但是畢竟念得太少,壓根就不知道對聯是怎么寫。至于梁杰,雖然是個優秀學生,但才上初一,還沒學過寫對聯,自然也就不太懂了。反正不管怎么說,這幅“對聯”總算把開店賣酒的意思表達清楚了。
比較有意思的這個橫批——“洞香春”。這是梁杰的杰作,但這三個字并不是給對聯加橫批(他也不懂這個),而是給店里的酒取的名字。這個名字包含著他濃濃的惡趣味:兌酒的蟲子不是來自那個神秘大洞里嗎?而且兌出來的酒不是很香嗎?所以就叫“洞香”;至于“春”嘛,不是很多酒都叫什么“春”嗎?比如康和縣最著名的“康河春”。所以,綜合起來,就叫“洞香春”。梁父也很認同這個名字。當然,這里面的玄機,就只有梁杰才知道了。
既然酒有名字了,父子二人干脆用剩下的紅紙寫成標簽,貼在了酒壇上,分別是洞香春一號、洞香春二號、洞香春三號和洞香春四號,對應的則是高檔酒、中高檔酒、中低檔酒和低檔酒。如此一來,看上去就一目了然,避免混淆。
雖然離九點還有一陣,但是為了讓兒子早點回去上課,梁父決定提前放炮開業,也顧不上什么“九”是“酒”的講究了。
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梁家的“洞香春”酒鋪開業了。而梁杰,則在鞭炮響畢后,被父親趕去學校了。臨走前,梁父勒令他中午也不許來了,叫他好好休息,攢足精神上下午的課。
雖然在學校上課,但是梁杰心里老是惦記著酒鋪的事,也不知道就開始賣了沒有,賣得怎么樣。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放學,梁杰晚飯都沒顧上吃,就直接奔酒鋪而去了。
到了酒鋪,首先看到是絡繹不絕前來打酒的人。梁杰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店鋪里,梁父既打酒又收錢,簡直是手忙腳亂、疲于應付。看到梁杰來了,梁父連忙叫他幫忙收錢,自己則專心打酒。
店鋪空間太小,隨著顧客擠出擠進,連個身子都轉不過。梁杰靈機一動,客氣地請大家在門口排隊等待,將各自手中的酒瓶酒壺一一遞進來,打好酒再遞出去。顧客們也看到場面混亂影響了效率,所以很配合梁杰的指揮,現場秩序一下子好了許多。
傍晚時分是買酒的高峰期。傍晚一過,顧客就慢慢少了下來,梁氏父子終于可以松口氣了。瞅了一個沒人的空擋,梁父喜不自禁地告訴梁杰,目前已經收入一千多塊了。
梁杰吃了一驚:一天之內居然收入了這么多!這可是平常他們家一年的收入啊!
原來,今早開業之后,就有人進來品嘗酒。一嘗之后,大叫“好酒”,立刻打了二斤洞香春三號。可能是那人出去宣揚了一番,陸續又有人來了,先是品嘗,再是打酒。到了中午,就已經賣出去了兩百多塊錢的酒。更離奇的是,下午有個干部摸樣的人進來了,嘗了一下洞香春一號之后,居然要將整壇酒買走。正好有個老頭也嘗了一下洞香春一號,提出要分一部分。二人吵吵嚷嚷了半天,最后平分開來,一人拿走了一半。要知道,光這一壇酒,就是整整一千塊啊。
梁杰查看了一下各壇酒的出貨情況,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出貨最快的竟然是相對高檔的酒,比如洞香春一號早就賣光了,二號也剩下不到十斤了,三號剩下不到二十斤了,而四號賣得最慢,才賣掉了不到五十斤,有一壇根本就沒打開。這可跟自己先前預想的大不一樣,看來以后要多勾兌相對高檔的酒。
想到這里,他突然想到,今天酒都賣完了,明天賣什么?糧食酒好辦,過陣子父親去酒廠批發幾壇就行了。可關鍵的問題是,自己手里沒有了現成的基酒。原本他以為,這五百斤洞香春足夠父親賣上十天半月的,可誰知道一天就賣得所剩無多。
看看天色都晚了,梁杰忙對父親說:“爸爸,我去學校拿基酒,你過陣子再去批發幾壇糧食酒,今晚再勾兌幾壇,不然明天就沒酒賣了。”
梁父也想到了這一層,但他不無擔憂地說:“你晚上不是還要上晚自習嗎?跑來跑去是不是太耽擱時間了?”
梁杰說:“咱們第一天開業,不是沒想到洞香春賣得這么好嗎?你放心,以后我提早就把基酒帶過來了,不會再有今晚這樣的事了。”
梁父一聽,覺得兒子說得有理,就答應了。
可是梁父不知道的是,梁杰實際上不是去拿基酒,而是才要去造基酒。
回到學校,再次去找姜老師請假。姜老師臉拉得老長,沒好氣地說:“梁杰同學,你怎么最近老是請假?而且老是家里有事,你們家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梁杰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說:“姜老師,確實是我家里有點不得已的事情。這樣子,您如果不信,我可以改天把我爸爸叫來,您當面問他。”
聽到這話,姜老師臉色神色稍緩,哼了一聲,說:“我也正想見見你的家長。除了請假這事,還有你在學校的一些表現,我也想跟你的家長談談。”梁杰知道她所謂的“在學校的一些表現”,指的是自己經常去實驗樓跟“愛因斯坦”廝混的事。
好說歹說,終于在得到姜老師“下不為例”的警告后,請了一個晚自習的假。假請到了,還等什么,趕緊去實驗室造基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