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東邊是被稱作東山的工業區，從市區到東山要經過接連的丘陵地帶，道路曲折起伏，但不會崎嶇難行，鵬城的發展并不局限在市區，人類最擅長的就是遇山開山遇水架橋，低矮的丘陵上鋪設坦途真的算不得大工程。

　　時值周末，又是清晨時分，少有車輛行駛在通往東山工業區的這條路上。

　　趙陽這會兒剛從東山區那邊出來，開著輛摩托車在這條人車稀少的道路上往市區的方向去。

　　昨天下午他趁著雙休去了趟東山，趙陽有個發小前兩天剛來鵬城，現在就在工業區上班，趕巧能找他喝個酒，順便倒倒苦水。

　　無奈那個發小酒量實在差勁，兩杯酒下肚之后，馬上就進入狀態，用第一人稱吹嗶吹個沒完沒的，直接從人生的第一場億人賽跑吹起，說自己一馬當先獨占鰲頭，這才有了之后的種種故事，而這后面的故事就說來話長了......

　　趙陽端著酒杯直接就傻眼了，他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

　　好不容易等到發小開始舌頭打結，吐字不清地說：“小癢！你！嗝~你你你，你就直嗦，找咱兄弟似不似碰，碰上四，嗝~了。”

　　“唉，其實都是小事，”趙陽舒了口氣，想著總算到我說了，他眼神憂郁著喝了杯酒，“這得從我大二那年說起，那年的升學季——”

　　“呼~哼哧，嚕~”

　　發小趴酒桌上睡著了......

　　沒辦法，趙陽總不能對著一個“尸體”感傷，而且也不能放著醉倒發小趴在這。

　　于是趙陽費了好一番力氣把發小拖到員工宿舍，路上那叫一個驚心動魄，喝到位的發小幾次毫無征兆地吐個稀里嘩啦，害得后來趙陽一感覺他有動靜就得趕緊往別處躥，鬼知道他要朝那個方向開閘泄洪，還是跑遠點安全。

　　把發小安頓好了之后，已經將近凌晨，回市區有很久的車程，加上趙陽本身也累得不行，索性就在發小的宿舍暫住一晚，都是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也沒有誰嫌棄誰的說法。

　　直到最后，趙陽也沒個機會倒倒苦水，發發牢騷......

　　騎著摩托車的趙陽在頭盔下釋懷地笑了笑：幾年沒見，這賠錢貨變化挺多的，倒是酒量還和當初一個鳥樣。

　　可不是趙陽背后暗搓搓損人，陪趙陽喝酒的那個發小在村子就被大伙叫做“賠錢貨”，趙陽也不知道這個外號的具體由來，他七歲時被父母送到鄉下外婆家，第一個認識的就是“賠錢貨”葉晞，后來村子里和他關系最鐵的也是葉晞。

　　趙陽覺得自己這回徹底想通了，盡管他沒有成功地跟自己的發小賠錢貨傾訴一通。

　　……有些人有些感情，根本不需要什么言辭安慰，只需要和他坐到一起就能發現：你擁有的并不只有糟糕的生活，而所經歷的一切也并沒有那么糟糕。

　　趙陽還記得初次和葉晞見面時的場景，當時小賠錢貨在葉晞外婆家的巷子口的一個沙堆上玩沙子，農村在蓋房子時建筑用的沙石往往隨意堆放，也不會有人專門看著，這就痛快了村子里的毛孩子們。

　　小趙陽站在外婆家門口，看到了渾身上下沾滿了沙子和泥土的小葉晞，村子里的一切幾乎都是七歲的趙陽未曾經歷過的，陌生的環境讓他顯得怯生生的。

　　沙堆上的小葉晞也看到了巷子里的陌生面孔。

　　剛從鵬城回到鄉下的小趙陽穿得干凈整齊，而小時候的葉晞則是一身臟兮兮的舊衣服，小葉晞嘻嘻笑著，對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趙陽揮了揮小黑手：“你要一起玩嗎？”

　　眼前發生的變故把趙陽的回憶打斷了：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他的正前方。

　　就是完完全全的憑空出現，趙陽眼睜睜看著那人從空氣中掉了出來！

　　高速行駛的摩托車，不足兩米的反應距離……趙陽甚至來不及害怕，僅僅是剛生出掉轉車頭改變方向的念頭，摩托車已經撞上了憑空出現的人影。

　　“哎呦臥槽——”

　　碰撞使得摩托車失去平衡，車體登時就斜斜的溜著路面滑了出去，油箱摩擦著路面一路刺啦刺啦的還帶著火花。

　　而趙陽本人也因為慣性飛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之后，呆呆地站起身來，除了一身灰塵，竟然沒有怎么受傷。

　　起身后的趙陽楞在原地，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直到摩托車咣當地一聲撞到公路護欄上，才一個哆嗦地從驚嚇中緩過神。

　　他扭頭看了看身后：不遠處的路面上正趴著個人，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正常人在碰到這種情況，處理方法不外乎兩種。

　　趙陽手指微抖著摘下頭盔，迅速撥打了急救電話和事故報警電話，然后一邊撥打第三通電話，一邊小心緩步地走了過去。

　　他清楚的記得，這人是忽然出現在自己車前的，甚至都沒怎么看清，事故就已經發生了。

　　還好沒有現場出現血濺三尺的畫面，趙陽不至于徹底失了方寸。

　　“嘟——”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接通，電話那頭大大咧咧道：“喂，怎么了啊小陽，有東西落我這邊？”

　　“喂，葉子……”

　　被撞倒那人衣服破破爛爛，凌亂的長發下眼睛緊閉，臉龐上有摩擦的白痕，卻看不見有血滲出，已經逐漸冷靜下來的趙陽輕輕蹲下身子去試探鼻息……

　　“喂喂？小陽？你在不在？說話啊。”

　　“葉，葉子……”趙陽眼神變得驚恐莫名，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我好像，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