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最優秀的孩子，你是我未來的希望。
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今天有點霧霾，差強人意的空氣質量誘發了水駿的咽炎，他費力的咽著那塊不存在的痰，至少醫生是這么說的，其實沒有異物是喉嚨本身的不適。
外頭天陰下來很多了，陰霾的天空會使人們出現時間錯亂，潛意識覺得會比實際時間再晚上兩個小時。水駿短暫離開了上官虞的辦公室，他刻意躲開隊友的視線假裝步履正常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還好他只用走兩步。
上官虞在那邊一如既往的跟秘書絮絮叨叨的回應著工作上的事情，秘書難得見局長這么好說話，就一股腦把壓積的大小事務一并上報了。
水駿有些坐立難安，他已經繞著桌子晃了太多全，都快磨損出一條軌道了，剛剛上官虞的話沒說完，寒的父親已經病態了，他顯然沒死，他曾經一心一意培養兒子成為另一個自己，后來呢？為什么寒成了孤兒被收養，按理說他是唯一的監護人且還活著，現在呢，他應該不舍得自己失望落空吧，那樣偏執的人怎么會甘心，給兒子寄那樣的照片是為了什么呢？提醒兒子不要忘記自己的教導？隨便推敲一下，不管從哪個點出發，結論都是曲寒有危險，至于怎么個危險，還來不及細想。
上官虞敲了敲玻璃，秘書離開了。
他重新進到上官虞辦公室，還沒坐下就急問，“寒是不是有危險，他父親想干什么？”
“我不確定……火災以后，因為現場太多動物尸體，包括靈長類的都已經嚴重燒毀變形了，那個人也在那個時候失蹤了，大家也就默認他死亡了，畢竟猩猩這種物種跟人還是很相似的吧！”上官虞冷笑兩聲，“直到我們重新回到A市……”
“他找上門了？”
“嗯，你知道那個變態做了什么嗎？他用錄影帶記錄下了幼年寒做的每一場解剖，我甚至能從那個時候的寒臉上讀到好玩，他或許只覺得這是個游戲，還是父親帶著自己做的。”
“你看過了？”水駿呼吸急促。
“嗯，他寄到寒公寓的，被我截下來了，呵，還好我當初堅持調到A市，本來只是打算跟寒生活在一塊的，他很沒安全感，打小就是……”
“錄像帶呢？”
“毀了，可能也沒什么用，他可以備份無數份不是嗎？但是我當時就只是想把他毀了……他已經寄過好幾次像這樣的照片了，也寄過一封信，我都給毀了。”
“他信上說什么？”
“他說，你是我的，應該回到我身邊。”上官虞不由自主的抓緊了面前的文件，文件夾變形了，鋒利的邊線劃到上官虞手里，一道道血痕。
“你確定寒不知道？”水駿脊椎僵直的有點太久了，整個背開始疼起來，一下子竟然有些站不穩，撐著桌面坐到了椅子上，脊椎“嘎嘣”響了一下，又像是自問自答一樣，“哦，對，你都截下來了，他應該不知道……”
“他想要回他創造的兒子，那是他的作品，那個老不死的，那把火應該燒死他的。”上官虞咬牙罵了兩句，“那個時候寒想做廚師，我覺得挺好，至少跟過去的生活不一樣，可是，我看到他切肉的樣子，我就知道，他都記得，他記得那些事情，他記得他殺死分割的每一只動物，我就害怕了。”
水駿想起第一天遇到曲寒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
“我切開的尸體應該比你們法醫解剖的還要多。”
“那個孩子心里養著魔鬼，應該藏得很好的，現在，有人想把他放出來，殺死一只猴子跟殺死一個人有什么區別嗎？我相信，那個變態為了證明自己的榮耀，是能跟讓自己的兒子把刀架在跳動的心臟上的，人類的心臟……”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我搬去你家了，你怕自己守不住寒。”
“沒錯，萬一我不在家呢？萬一被鉆了空子，萬一我是在一個非法活體解剖的犯罪現場找到寒，該怎么辦，現在是偷來的尸體，難保那天不是路上抓來的活人……他在刺激寒，刺激那個魔鬼變成寒的樣子跟他走，水駿，你得幫我，我們要找到那個家伙。”最后的話音幾乎接近哀求了。
天更暗些了，屋子里沒有人去開燈，水駿和上官虞在昏暗的空間里對視，坐的太久了好像兩個人都成了石像，時間過去好幾個世紀，古老的石像眼睛被風蝕的更加深陷，唇線模糊不清，看上去沉淀著好幾百年的憂傷。
“下班了！”嚴桃是聲音像招魂鈴一樣的想起來。
也確實起到了招魂的作用。
水駿活動活動重新復活的身體，掏出手機翻找著一個APP。
“誒，你手機上有沒有搬家公司的app啊？”
“啊？”上官虞一楞很快就反應過來，“哎呀，蠢貨，你淘寶找啊，萬能的淘寶啊你不知道？”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別摟著我！放開，我要回去收拾一下！”
“啊呀呀呀！小美人，我幫你啊！”說著上官虞拿上手機和鑰匙，貌似他上下班都只有這兩樣。
被早上的古怪氣氛折磨的孫千鳴為了避免晚上再受一次同樣的折磨，正準備開溜，又是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動作。
孫千鳴喉結一緊，無言以對。
“千鳴啊，你們頭兒今天搬家你來幫忙把，速戰速決，然后去Phoenix吃飯，我已經給我心肝發消息了！”
上官少爺的搬家風格真是驚煞旁人，衣柜里的衣服不用收整個連同衣柜一起搬走，抽屜柜子里的各種小東西也是原封不動的上了貨車，就連床都是，床上用品完全不用折直接抬走就好了，非常簡單粗暴而且有效率。
果然不到兩個小時搬家結束，所有的東西落到指定的位置，奇跡般的不用特別整理。
孫千鳴想不明白這樣的搬家找他幫什么忙呢？他覺得自己只是充當了人肉抱枕的功能。
“誒，你不是苦肉計，故意使詐，讓我搬過來圖謀不軌吧？”水駿目瞪口呆，不由得懷疑起上官虞的目的。
“什么！”上官虞驚呼然后抱住了自己，就像古裝劇里被扯開云扣的小家碧玉一樣，然后鉆進了孫千鳴的懷里，孫千鳴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傻張著兩只手。
上官虞戲精附體，梨花帶雨的說:“明明是你自己要死要活的要搬來跟奴家住的，奸計得逞了，竟然推卸責任，想當初……”
“上官局長！”水駿恐他口無遮攔講出那些混賬話，忙大聲呵斥，聲音大的孫千鳴都抖了一抖。
水駿吼完以后對上孫千鳴驚恐的眼神，也不知是被他嚇的，還是被那個大個子梨花帶雨嚇的，又或者是受到了雙重驚嚇，總之，現在千鳴哥哥又不好了。
“那什么……”水駿尷尬的撓撓臉，上官虞這個王八蛋竟然還在裝委屈，他十分頭疼的說:“上官局長，戲有點過了，咱差不多了，去Phoenix吧？”
“我戲過嗎？”上官虞站直了貼面問孫千鳴，孫千鳴木訥的抬了下嘴角，說不出話來，“好吧，以后改進！”
咸豬手終于撤了，孫千鳴大口呼吸，揉著自己紊亂的胸口。
“千鳴，我覺得你也可以搬過來，我感覺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懷疑最近有人跟蹤我，應該是垂涎我的美色，我絕對需要你的保護。”
水駿，“上官虞，你到底為什么讓我搬進來！給我說清楚，要不然我斃了你！”
“哎呀，千鳴，你快看，我的人身安全真的受到了威脅，已經上升到口頭恐嚇了！”
孫千鳴默默拿上車鑰匙，“我去開車……”
孫千鳴先一步溜了出去，這位正人君子已經受了太多的刺激了，屋里兩個小學生還在沒完沒了的斗著嘴，孫千鳴突然樂了，見四下無人索性笑出了聲。
他曾經一直希望自己能傍近水駿，說不清的情愫，這種感覺一度嚇壞了在刻板家庭教育里出來的他，或許把自己與他列成一國了，事實上，他覺得水駿同自己一樣都是衣著單薄走在寒冬里卻還要故作紳士的類型，這位可敬的上司帶來的信任和親切并不能防止他死于這場低溫癥。有位慷慨的人愿意捐贈出衣柜，漂亮的有些發皺的名牌大衣，彩色寶石做的胸針，剛主人的性格一樣，水駿穿走了，而自己卻不敢，害怕拿衣服底下是藏著毒的。
他雖然自己跟自己打了一架，但是臉上還是沒有斂去的喜色，他按了電梯等著那兩個小學生。
電梯門開了，里頭的人明顯沒有意識到外面會站著一個人，還是個挨著門口站得筆直的陌生人，孫千鳴禮貌的往旁邊讓了讓，他用職業眼光打量了一下出來的那位跟他媽年紀差不多大的阿姨，這是一位走在時尚尖端的阿姨，身上全是流行色，她拿著貼滿閃亮亮水鉆的手機低頭看著肥皂劇，這位阿姨一開口馬上就能猜出她的職業。
因為身高關系她只能先從中段往下再往上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人，想來年輕的時候經歷過大風大浪，美色面前也能處變不驚。
“小伙子，新搬來的？去物業登記了嗎？”
“阿姨，你好，我不住這。”孫千鳴像被課堂上點名回答問題的好學生，同時他還考慮到對方身高特意壓彎了腰，主動緩解了對方的肩頸壓力。
或是著小伙子態度太端正了，這位物業阿姨語氣也軟了很多，“那你上過來會朋友？”
孫千鳴還沒回來，一只咸豬手從后方貼身給他量了圈腰圍。
你是好好的摟個肩不就行了，這就開始摟腰了？
“閔阿姨啊，這是我家家屬，過來探親的。”
孫千鳴身體自上而上生理性僵直了，剛剛到喜色還沒來得及下去就這么定格在面上，唯一能活動的只剩下眉毛，后果是形成了一張生動的囧臉。
水駿覺得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從色魔手里解救下屬，但這一次他也懶得管了，心累，所以他心虛的躲開了孫千鳴的眼神。
“上官呀，你家親戚啊，那這個呢？”物業阿姨有種本事，可能記不得自家wifi賬號密碼，但是能記住小區里每個人都臉，水駿當然也是個陌生人。
“自家人，警局大隊長呢！好人，今天剛搬過來，住我那屋，明天我就帶他去物業登記啊，您就放心吧，操那么多心影響您美貌。”上官虞滿嘴跑火車，甜言蜜語隨便都能湊成一部《上官局長浪蕩語錄》。
“還是你這孩子會討人歡心啊，”閔阿姨被哄得妥妥的，她早戀初戀偷偷牽小手的時候也沒這么滿臉桃花，平日里上官虞估計也沒少說這些，見面十分夸，保證走心，“你弟呢？那孩子太瘦了，得多吃點。”
“有您的關心還要多吃干什么了，那是絕對的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往回倒二十年我一定排除眾難娶您為妻。”
“我年輕的時候可不比現在這些小姑娘差，哎呦，你瞧我亂說話了不是，你們要出去吧趕緊的，走吧。”
水駿和孫千鳴已經開始慢慢習慣成為這樣戲碼的觀眾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滿臉真誠的鬼話連篇也是發揮到登峰造極了。
嘆為觀止。
三人目送閔阿姨離開才發現電梯早就上下跑了兩趟了，只能重新等。
拐角處傳來閔阿姨敲門的聲音，他們這個住宅小區都是大戶型，每層三戶呈L型分布，兩套并排一套位于L的尾端，要不是閔阿姨敲門上官虞也想不起來原來那里還有一戶。
這年頭，每個人鉆進每個人是格子，其他格子一概不關心，特別是現在住公寓的這些人們，如果不是哪天對方恰好跟你上了同一臺電梯在同一個樓層下來，你永遠不知道他原來住在你的隔壁，不由得會生出一種恐怖的念頭，我是不是在跟一個陌生人并肩而眠，隔著鋼筋混凝土。
人會選擇想親近的人，如若對方并不是，即便隔著千山萬水連一個電波都舍不得，吝嗇的要死，更何況是幾十厘米厚的墻。
閔阿姨敲的門沒有要打開的意思，她有點生氣了，敲門的手重了點。
“新搬來的，開門，我樓下就看見你家開燈了，白天找不到你晚上還找不到你啊，你趕緊把物業費交了，聽到沒有，我加班你給我錢啊，真沒禮貌……”
這種情況很容易會上升到民事糾紛，在同一空間的三位在職警務人員心照不宣的看飛機飛過來飛過去……
電梯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