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指揮官,離開了指揮所就失去了在戰場上生存的意義,那讓人肝膽欲裂的炮聲已經響了五次,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輪到自己,安博特·金站在亂作一團的指揮所里,竭盡所能的練習各部,組織反抗。
現在安博特·金對都督佩服的五體投地,如果大家都有都督一樣的眼光,在劍魚艇的制造技術被泄露出來時就對白塔所謂的“火器改革”提高警惕,現在也不至于遭受如此慘敗。鬼知道他剛剛目睹了什么?鐵甲動力艦?整整十二艘!一把火,兩秒鐘卸去了半個臨時軍港的武裝。接下來那種小艇,對劍魚艇,成建制的劍魚艇,對整個前線進行了持續三分鐘慘無人道的轟炸,用完全碾壓的火力狠狠的甩了江海一個耳光。竊取技術?你會用嗎?!
他們組織過反擊,無奈劍魚艇轟得太徹底,整片臨江區域雞犬不留,待到后方的陸軍準備沖上去時,白塔的登陸部隊已經上來了。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領頭的正是那個“三把劍的殺神”!隔著一條江斗了三十年,所有的老家伙都彼此知根知底,這樣一場戰爭絕對不是鍛鐵能夠策劃出來的。老家伙啊老家伙,后面有人主持大局,你就又可以重回沙場了是不是?!看著那個依憑三把劍,在亂軍中左沖右殺,狀若狂舞的所謂白塔主帥,安博特·金又羨慕又記恨,終于是惱羞成怒,下達了擒賊擒王的指令。
接著,真正讓他失去信心的一幕發生了。
在江霧之中閃起與日月同輝的光芒,由不得他不注意,之后驚雷一般的聲音傳來,位置更靠前一些的一座指揮部被生生挖了下去。連同半座小山一塊被挖下去!
火器改革?又是火器改革嗎?那到底是什么東西,炮嗎?天底下竟然還有能打這么遠,能打這么準,威力還這么大的炮?真的是見鬼了!
那炮又響了四次,端了四座指揮所,而且這四座指揮所距江岸越來越遠。安博特懂了,那種神秘的炮射程終究有限,不過它們是艦載的,隨著艦船的移動,自己這座中央指揮所早晚也得被一炮平了。沒時間去管那個殺神了,安博特·金采取了屬下的建議,偷偷轉移指揮所。
牧野在亂軍中騎著馬,按著長槍,目眥欲裂。在他正對的方向,千米開外,士兵們正成片的飛起來。他知道,三把劍的殺神就在那里,而他就是被派出來阻止那個老不死的!只可惜那個老東西的戰斗方式實在太過恐怖,以劍開路,又是單人破陣無所顧忌,運動能力遠非他們這些騎馬人能比的。跟隨牧野一同領命出來的還有二十幾位將軍,大家在亂軍中圍追堵截了好久,終于被徹底帶散了。尷尬的是,直到現在,牧野還連鍛鐵的正臉都沒看到。
上岸,選定進攻方向,沖鋒兩千米開始交鋒,到現在深入敵后,鍛鐵已經在亂陣中持續沖殺了半個多時辰,殺敵無數,更別說用的還是三巨劍這種重量驚人的兵器,換做其他人,現在已經力竭而死了。而我們的老將軍不愧為白塔第一猛將,不光沒有累死,也沒有殺紅眼,甚至還很清醒。他知道有幾十個好手正在奉命阻擊自己,而自己的目標是到中央指揮大廳里割下安博特·金那個老烏龜的人頭,還得盡量全身而退,沒時間也沒體力浪費在那些年輕人身上,所以他沒有走直線,而是左沖右殺,盡量避開與高手的纏斗。
“呼呀!我看你還能跑到哪?!”
天不遂人愿,一個金毛豎立的年輕將軍從側面殺出。
如果他不喊這一句,鍛鐵可能真的反應不過來,被他捅上一下。可惜了,有的人就是有命遇戰功,沒命去拿,鍛鐵當時正覺得身邊的江海軍聚得多了,準備破軍劍開路換個地方,猛聽得邊上來了這么一句,已經掄圓了的破軍劍沒有出手,直接兩腳一蹬卸去抓地的勁,以劍帶人側向飛了出去。
縱觀這片戰場,這一劍何人能擋?呃,目測塔姑莉可以,但是她吃飽了撐的去干這等蠢事?那個金毛將軍根本來不及反應,被一劍把馬頭斬了。真是命大,倉促之中來不及判斷位置,大劍短了一點,否則不光是馬頭,金毛將軍整個人也會被攔胸劈成兩段。
鍛鐵懶得去管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家伙是死是活,運劍兜回來,瞅準方向一撒手,劍直奔剛剛被釘進地里的另一把劍沖去。在被掃出的空地上,十米開外赫然躺著第三把劍!十米,于亂軍之中就是生與死的距離!鍛鐵已經空了手,所幸剛剛在這殺了一陣,地上有得是江海人遺落的兵刃。于是他就勢一滾,順手抓起某個不知是誰遺落的佩刀,照著眼前連砍三刀!第一刀砍到的是腳,第二刀是屁股,第三刀是腦袋,他人生得極高,這還是扎著一點馬步,否則信手平砍,削的不是腦袋是頭發。三刀過后,他人已成功殺到第三把劍近前,拾起來直接就拋。
鍛鐵不喜歡空手打斗,可是剛到手的一把巨劍就這么扔了,他還怎么打?
作者寫來,說是三刀,每一刀都砍在哪里,顯得很慢,實際不過是向前翻滾一次,快得很!待到第三把劍拋出,那被甩出的第一把劍正剛撞上釘在地里那把,兩件同樣剛猛的利器撞在一起,發出聲沉悶的巨響,第一把劍被這么一攔,去勢大變,瞬間化前沖為橫掃。橫掃千軍!而那第二把劍本來是砸進地里,釘的極嚴實,非用雙手不能拔出,要命時候鍛鐵哪有命去干這事?多虧第一把劍一撞,將它還給撞松動了,被鍛鐵一把揪起來,也朝著之前那個方向給拋了出去。
鍛鐵是個半武者,就跟虐了立賀嚴塘的那座肉山一樣,體質驚人,但是不會使用真氣,自然做不出什么放巨劍出去大殺四方后穩穩收回手里的操作。那第一把劍推著十幾個披甲的小兵,掃了半圈,已到極限,壓在最后一個被撞出內傷已然半死不活的士兵身上,鍛鐵又以那個前滾三刀相似的動作逼過去,拾起來,一頓亂砍,追著前兩把劍的方向去了。
若是別的什么世家,出了立賀那檔子事,估計也沒什么松枝必死,松濤可活,敗了必死,勝了可活之類的說法了,直接通通殺了完事。只說鍛鐵這兩手,根本離不開立賀軍技。那連續施展了兩次的撿刀起身正是立賀軍技中的“借刀法”。原本白塔是不會去教士兵們怎么再把兵刃撿起來的,兵刃脫手就去搶別人的,搶不來就掄拳頭,掄不過去死,哪有什么機會讓你低頭彎腰去撿?立賀軍技卻對此十分重視,還演變成了獨門的“借刀法”,如何奪刀,如何撿刀,撿完怎么安全的站起來,撿到不會用的兵器怎么辦。怎么辦?丟出去唄!這一幕好生熟悉,鍛鐵拋劍不正是丟出去的嗎?這三巨劍流根本就是“借刀法”的發展,鍛鐵可是全程都是在不停地丟劍,撿劍的。至于說這么做有什么好處?當然了,鍛鐵若是個一般的將軍,騎馬提著永不脫手的兵器,這會早被那二十幾位好手堵到了。
馬頭被齊刷刷的斬了,金毛將軍站在明顯被驚嚇過度的士兵中間,不知道說點什么。鍛鐵的去向他看到了,砍出來的血路還沒有被擠上,他卻不敢追了,這一番大開大合的解圍之法看得他是兩眼發直,發自內心的贊嘆鍛鐵將軍真乃神人也!
神人,武者也!他這邊剛感嘆完什么神人,就見江那邊紫炎沖霄,說不出的詭異。
原來赫莉這邊渡過江來,見炮手們正在從劍魚艇上往下卸炮。許久沒提,大家可能都忘了赫莉在南書房里說得那句話,正是那句話讓斯臧發現了她的軍事才能,才有了后來的《冰海艦炮改制書》。
“用洛哥哥的炮去換蘇王爺的兵。”
劍魚艇上的短管炮是能拆下來的!赫莉改良了的短管炮前所未有的輕便、小巧,就是為了兩個炮兵一組,一個推炮,一個背炮彈,走哪打到哪的!我赫莉大公主的腦袋,豈是凡人可以妄斷的?
話說回來,劍魚艇都拆了,說明是真的沒有被反撲回來的可能了。塔姑莉把兵刃氣放出去,說群山中都是兵,密密麻麻的兵,幾倍于白塔,所幸他們的指揮系統已經被幾炮端了,都是亂的,再說后續的登陸部隊很快就能扭轉這種局面。
斯臧哈哈大笑,說不然往前走走吧,不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要去你們去。”待這話出來,眾人才發現,赫莉一直是閉著眼睛的,仍然是滿臉菜色,料是這空氣中彌漫的拙劣烤肉味讓她也吃不消。
“你這樣子?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又要攪起多大的風波。”斯臧又好氣又好笑,心道自己這寶貝閨女成天想著打仗,仗打起來非要瞧個熱鬧,真的到戰場上來卻連看都不敢看。你以為赫莉是被斯臧拐過來的?他現在就是個九神候,哪能調遣船只,還不是赫莉一早給自己留的快船?
“不對,段鐵將軍怎么沖這么深?”塔姑莉皺起了眉頭。
“他啊?從來都是這樣。”斯臧不以為然。
“陛下,臣請出戰!”瑜昶被這么一點,腦海中不禁浮現起那個肌肉怪人大殺四方的場景,不由得心馳神往,技癢起來。
“正好,你去幫幫鍛鐵吧。”從來都是武者自己不愿意出手,哪有斯臧一個皇帝不許他們上陣殺敵的道理?原本鍛鐵是不用幫的,可是畢竟年歲大了,想斯臧現在都主動站在岸邊的,將心比心,他覺得不能再放鍛鐵自己瘋了。再說,去個武者接應也不算辱沒了他白塔第一猛將的威名。
“瑜昶姐你未必過得去,他都快殺到中央指揮部了。”塔姑莉抿著嘴唇,若是光看初來時候的樣子,鍛鐵這個惡漢子是死是活他都懶得管,后來又發生了一堆事情,兩個人間的芥蒂早就解開了。現在她在權衡,要幫鍛鐵,唯一的辦法就是她出手,可是這里是戰場,她不舍得丟下赫莉。
怎料赫莉一句話啥都解決了:“他去端中央指揮部了?我們一起去!”
斯臧噗呲一下笑出來:“你先把眼睛睜開再說。”
“我們去抓活的!”赫莉這是閉著眼睛,不然一定是兩眼放光的。
瑜昶道:“公主殿下,屬下勸您三思,有塔姑莉在自然可以護您周全,但是沿路上所見所聞恐怕非您所能承受。”她特意扇了扇鼻子,意思是自己所謂的“聞”是指用鼻子聞。
赫莉閉著眼睛也能猜到,就捏住鼻子:“我這么過去!咱們挨個指揮部抓活的!”
于是一行三人凌空飛渡萬軍。
瑜昶雖是武者,卻不曾飛過,不過你想,赫莉既然能想出坐兵刃氣避免暈船這個主意來,那兵刃氣定然是極穩的。短暫的驚慌后,瑜昶很快的適應,還壯著膽子空投紫炎攝魂針解了好多白塔兵的圍。
“是武者!”
“我沒看錯吧?!三個!”
“兄弟們殺啊!武者閣下都出手了!”
“白塔萬歲!”
“投降!我投降!”呃,這是江海兵喊的。武者的強大那是深入人心的,江海的都督籌劃了這么久,到頭來也沒見一個武者壓陣,這邊白塔一口氣跑出來三個,還都是會飛的漂亮妹子。打不過,看著養眼,何樂而不為?
白塔這邊有些頭臉的確在暗自驚訝,他們知道是有個叫塔姑莉的最弱武者隨著公主殿下來了,眼下這三人飛度是怎么回事?
也有知道的更詳細的,皇帝老兒愛女心切,急調了一伙九神候過來,領頭的正是武者瑜昶。紫炎可以解釋了,但是瑜昶什么時候會飛了?不是說飛行是一種很高深的武技,古往今來,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武者能夠掌握,而到了現在,只有一個八千人敵會長時間飛行嗎?
白塔子弟多良才,也有眼睛好的,下意識抬頭一看,便驚呼出來:“有兩個好像!”
“赫海妖后!我在畫上見到過,真的是赫海妖后!”
“屁的赫海妖后,就算是也得是安心公主殿下啊!”知道赫莉人在東疆的不少,見沒見過是一碼事,聽沒聽說過赫莉和赫后是一個模子扣出來的是另外一碼事。頂著這張臉,赫莉從來不怕有人不認識她。
“病秧子公主?她怎么在飛?”認識她的人也都知道病秧子這三個字。
夜路行的多了,哪能不遇到鬼?二十幾位少年將軍,放著已經短兵相接的前陣不去,只在自家后院里亂竄,鍛鐵縱是又天大的本事,終歸還是要被留住的。何況安博特·金吩咐他們出來時就說了,抓不到那就往中央指揮部靠,鍛鐵八成就是奔指揮部來的。
騎馬對上鍛鐵是典型的找死行為,那巨劍劈下來可是不管胯下多沒多一匹高頭大馬的,想跑也跑不過,不如下馬靠雙腿還能靈活些。直接跟鍛鐵正面硬剛也是很愚蠢的,江海也有猛人,就守在臨時軍港里方便第一時間出去,下場可想而知。牧野也是收到信號才趕過來的,已經有七八人先他一步到了,清好了場把鍛鐵圍在正中,尋常的步兵靠過來只能影響到他們發揮。見此場景牧野第一時間翻身下馬,換了把暗紅的鋼刀加入圍困的序列。
鍛鐵俯身守在陣中,扛一把劍,端一把劍,踩一把劍,嚴陣以待,苦思著脫困之法。正前方那初始撞見的兩個確實是好手,原本是三個的,被他斬了一個,但是終歸是把他困住了,硬拖到現在八九個人圍攻。鍛鐵有心瞅準一個方向沖過去,斬他一個兩個就跑,也算是破陣了,又恐漏出破綻來將圍困變成追擊,可就更被動了,直到人越聚越多,防御圈越拉越大,到現在,他已經不能輕舉妄動了。
“將軍,不能不服老啊!”
“少年郎,你是要教老夫分神嗎?別做夢了!”
“我等知道想勸降將軍您不太可能,請聽晚輩句勸,謀士越老越精,將軍老了就要休息,哪里不是休息?不如這樣,您放下武器,我們即刻送您去十二郡養老,定不要您說或做任何與家國相關的事。”
“有膽的放馬過來,少放屁!”
“實話跟您說了,有幾個姓吳的要過來,晚輩不想讓他們身陷險境,也敬您是個英雄。”
“姓吳的就是皇族了?讓他們過來與本宮過上兩招。”牧野的話被半空中這么一聲給打斷了。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兩位仙子一般出塵的人物正緩緩落下來,一位盤膝坐著閉目養神,一派大家風范,一位皮甲獵裝英氣逼人。
“武者?”
“不是武者,是公主殿下。我白塔那些好玩的書在十二郡也能瞧見,長著本宮這張臉的還能是誰。”閉著眼仙風道骨的開口,我們知道,那其實是赫莉瞧不得血腥,但是放在江海眾人眼里可就成了絕世高手的自信了。
“沖老夫來!”鍛鐵自然知道長著這張臉的還能是誰,但是一口氣來了兩個,武者塔姑莉前來解圍當然正對,赫莉那個弱不經風的家伙跑過來犯什么傻?于是他橫下心來,暴喝一聲殺將出去,決計舍得一條命出來,也不能讓這群家伙傷到赫莉分毫。
驄陽界公認最高貴的血統就是白塔皇室,這話到了江海也是適用的。武者時代終結,剩下的凡人都多少帶著點武者的血脈,那么神明后裔自然天生優勢。最初始的王族都是神明后裔,可惜他們的先祖沒有塔神那么聰明,全沒有考慮到血脈保持的問題,終于是一點點衰落下來,泯然眾人,到了現在,只剩下白塔皇室這么一支真正的神明后裔。至于江海、安陵那都是篡位得來的天下,他們的皇室最開始還不敢承認這些,等到統治趨于平穩,他們現在都毫不忌諱自己就是凡人,也毫不掩飾對于白塔皇室血脈的渴求。也就是最近幾百年是江海、安陵聯起手來抑制白塔,不然是出現過白塔的公主嫁到重山八郡或者兩江十二郡來與別國貴族聯姻的。
正因為如此,在戰場之中驚現白塔皇室,還是個生得如此不可方物的公主,江海的少年將軍們怎能不心神蕩漾?有了一位數百年來求之不得的特殊存在,就連鍛鐵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將這個公主擒回去,不管是留給自己還是進獻皇室,其作用比起斬殺鍛鐵來,只大不小!
高手過招只在須臾,鍛鐵冷笑一聲,知道他們在尋思什么,想得倒美,得有命拿才是!
還敢不躲?!眼見著這一劍將要的手,鍛鐵卻覺得身體沉重起來,空氣也好似凝固住了。發不出力,阻力還大,百萬大軍都攔不住的鍛鐵竟生生僵在了原地。
果然,不光白塔又武者,江海也有嗎?
“將軍,前進不得,退后可以。本座既然來了,那就能生擒幾個回去,比一劍劈了來得要好。”塔姑莉開口解了鍛鐵心中疑惑,他嘗試著向后移動,果然那空氣就像皮筋,往前寸步難行,往后不光來去自如,還多了些助力。
“本座帶不走這么多,將軍您經驗豐富,看哪個是大頭,我們把他帶走。”
鍛鐵瞪大了眼睛,心道自己初來時還對這個什么十人敵有些輕視,后來見她對付區區幾個刺客搞出那么大動靜,還笑她心浮氣躁、手段單一,今日這堪稱詭異的一手,真的是大開眼界!不過他也知道,當今最強的武者也不過是個八千人敵,任塔姑莉手段再是奇特,身陷重圍也不是能矯情的時候,趕緊道:“剛剛便看了,沒什么派得上用場的,倒是那小子說的讓人感興趣,有幾個姓吳的要來。”江海不像白塔,皇室不講究什么和親,也不喜歡把國姓亂給,相反,他們還對國姓極為保守,多次強迫官員、富商改姓,以至于江海國的軍陣里若是出現姓吳的,那九成九是皇室成員。
“只許他們惦記赫莉姐,我們就不能擒他們幾個小王爺回去?就在這守株待兔了。”塔姑莉倒是自信。主要是這兵刃氣十分詭異,攻受兼備,無什么消耗,對付凡人幾乎無解。
“老夫還奇怪,你來就來了,怎么公主殿下也來了,還這么個造型?”鍛鐵到底沒有忍住,不管怎么想參禪悟道也不應該在亂陣中進行。
“我怕她不肯過來。”赫莉強詞奪理。
“她就是想去江海中央指揮所里耀武揚威一番,又不敢見這里到處都尸山血海的,說真的,那岸邊也太慘了些,本座看著都起雞皮疙瘩,你這里倒干凈!”
“哈哈哈哈,老夫當然敵不上一個火器化的艦隊。還得謝謝你們,有些破事急于了了,再加上老夫許久沒上過戰場,打得奔放了些,以至于身陷險境,多虧你們來了,不然真的要聲名掃地。”鍛鐵大大方方的承認,現在想起來仍然后怕,自己活了七十多歲了,生死早置之度外,唯恐在這樣一場大勝中還折了個主帥,墮了此戰的威名,也墮了白塔的威名。
塔姑莉聞言哈哈大笑:“堂堂鍛鐵大將軍也有服軟的時候,這趟來得真是值了。”
她有心再用鍛鐵尋些開心,被赫莉制止了,只用兵刃氣在幾個少年將軍臉上劃個烏龜出來,終究是不敢殺人,還勸得鍛鐵也放過了他們的性命。
卻說江海的中央指揮部里剛剛恢復了鎮定。隨著時間的流逝,日光漸漸驅散了江霧,江海人也終于得見那匪夷所思的炮——真的很大,需要在兩艘船中間架著,一共七門十四船。那些船現在就停在江岸邊,已經下了錨,如此顯眼的中央指揮部就立在山頭上,許久也沒遭到炮擊,估計是真的超出了射程。
身為一個優秀的老將,臨危不亂是安德森·金必備的優秀品質,何況戰況已經明朗起來了。白塔堪稱夢幻的登陸方式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那索命厲鬼一樣的炮擊摧毀了自己的幾個下級指揮部,讓江海的士兵們只能各自為戰,但是白塔的登陸部隊數量到底處于劣勢,短時間內很難再進一步,只要自己這個中央指揮所恢復對軍隊的掌控力,主動權就回來了。風!只要風再大些,白塔的運兵船無法再江上快速往來,最好再被掀翻幾個,自己早晚能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只是有些不太好的消息傳來,那些沒什么辦法不是,白塔太不要臉了!
安德森·金收回思路,低頭對著沙盤陷入沉思。
砰!一把巨劍將沙盤沖了個稀碎!安德森·金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
這把劍!這把劍他太熟悉了!正是這把劍,把自己沖一個沖鋒陷陣的將軍變成了躲在帷幕里的指揮!為了這把劍,他派出了麾下二十幾個好手前去阻擋!
都擋不住嗎?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吃屎長大的?
安德森·金僵硬的抬起頭來。
那道在噩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高大身影就堵在門口,伸出兩指:“當年饒你一命就是個錯誤,今日老夫就送你一程!”
能指揮打仗的腦子都很好使,安德森·金聽出了這兩句的意思.鍛鐵以為是布下疑陣、劍指鹿州的就是自己,所以才豁出命來孤身行刺。如此一想,他反倒生出點豪氣來,昂起頭對著鍛鐵:“門外的兵都解決了吧?鍛鐵大將軍堵門,我也不逃了,我手底下的人也不用逃了。只是死之前我要笑你一頓,堂堂白塔第一猛將,東疆大將軍,為了我安德森·金這等不值一提的小人而拼命,你白塔焉有不敗?!”
“聽你話里的意思,好像謀劃這一切的另有其人?不會是龍云帝個老王八親自來了吧?”
“你鍛鐵也打不出這樣一場仗,不會是斯臧帝個老不死親自來了?哦,不對,是塔戎,斯臧就是個吃軟飯的。”
鍛鐵哈哈大笑:“你告訴我你背后是誰,我也告訴你,咋樣?”
“你當我傻啊?馬上就死了,我知道的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倒是你,回去了一說?”
“叫索羅圖對不對?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再說,老了,殺進來已屬不易,我未必回得去了。”
安德森·金來了興致,都督素來低調,大名沒有道理傳到白塔去,莫非自己手底下也出叛徒了?算了,反正自己已經命不久矣,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知道另有其人,鍛鐵為何還會舍命前來刺殺自己?
“你該謝我,一劍讓你將軍變先生,老邁至此仍有些作用。我則不然,將軍老了就該給后輩騰地方。你我隔江斗了三十年,當初惺惺相惜放你一條生路,現在我后悔了,想干干凈凈的走。”鍛鐵盤膝坐了下來。
“說得通,畢竟你也七十八了。怎么著?整兩盅?”安德烈·金自顧自的回頭取酒,斟好了先自己飲盡,又將那盅斟滿,給鍛鐵送去,自己就要端著酒壺喝。
鍛鐵看著酒盅,咧嘴一笑:“你是叫我放心,可我放心不下來,畢竟你是一個準知道自己要死的人。”
“是你說自己也不準備回去的,我才給你斟酒。里面還真的有毒,我寧可毒死自己,也不讓你斬第二回。”安德烈·金笑容靜謐,舉著酒壺,對著滿屋默不作聲的屬下:“都督賜的毒酒,一人一杯。”
“你是不準備合作了?”鍛鐵瞇起眼。
“從來那你當神,當爹,今天可算放開了,爺爺我先干為敬。”死也得占個便宜,他舉杯要飲。
壺到嘴邊,許久沒有倒酒下去。
鍛鐵站起身來,取下他的酒壺,拍著他的肩膀,臉卻朝著門外:“這知道的多,扛回去。”
安德森·金是昂頭要飲酒的時候被定住的,自然瞧不得許多細節,只從嗓子眼里往外擠聲音:“武者,你個卑鄙小人!你用武者!”
“本座自己來的,關將軍什么事?那后面的都不搬嗎?”塔姑莉施施然的走進來,掃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
鍛鐵端著下巴想了想,點了五個人:“這些看著像軟骨頭,帶得下?”
安德烈·金聞言大怒,他拖延那么久不過是為了在鍛鐵的眼皮子底下順理成章的把毒酒給屬下們都喂下去,免得他們泄露要事出來。結果半路殺出來個武者把計劃全都打亂了,現在全場飲過毒酒的就只有他自己!
“哎呀,差點忘了,你可不能死。”這些人說是被定住了,其實是被兵刃氣卡住了,塔姑莉需要通過手直接接觸來把兵刃氣注射到他們身體里,才能保證搬運過程萬無一失。第一個如此處理的自然是安德森·金,她可沒忘這老爺子是喝過一盅毒酒的,這難不倒她,把他消化道里的一切都翻出來就好了,赫莉肺子里的血、胃里的潰瘍、血管里的栓、腎里的石頭,呸,說錯了,赫莉怎么可能腦血栓、腎結石?!反正這些千奇百怪的東西她都弄出來過,洗胃加洗腸可簡單多了。
塔姑莉的手腳十分麻利,不一會的功夫就把六個人處理好了,塞在一個兵刃氣聚成的透明盒子里。鍛鐵則快速的翻箱倒柜,把各種文件都翻出來,一股腦的也塞進盒子里。之后塔姑莉一招手,帶著盒子就要走,直到了門口,才裝模做樣的一拍腦門:“哦對,差點忘了,”
她終于要殺自己了?那些被卡在原地無法動彈的江海軍官們只覺得渾身都在顫抖,死誰都怕,死之前咬緊牙關就成英雄了。
“我的天啊,都尿褲子了!”塔姑莉驚訝的叫起來,這一驚一乍樣子大家可能還有印象,跟赫莉當初拿立賀嚴塘開刀氣鍛鐵的時候簡直如出一轍,塔姑莉從來都有這愛好,學赫莉,裝赫莉,很有心得。
“不過本座什么時候說要殺你們了?來來來,歡迎我們安心公主殿下!當當當當!”
赫莉一直藏在帳篷外,緊閉雙眼,抓著門框手腳冰涼,怕極了身后突然竄出來一兩個江海兵給自己咔嚓了。但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她料定眼前定是斷肢殘軀,全然不敢睜開眼看,只一邊聽著里面動靜,一邊在心里罵塔姑莉嘚瑟起來沒完沒了,還兼顧著埋怨自己為什么平日里凈教塔姑莉些抖機靈氣人的本事。
終于聽到叫自己進去了,赫莉如蒙大赦,抓著門框的手一拉,轉過身去,知道自己這時候看到的改是指揮部里面了,趕緊睜開眼,呼,重見天日的感覺真好!然后她就想起來,自己是該登場,而不是進去,趕緊活動下肩膀,平素里光彩照人的赫莉大公主又回來了。
“看清楚這張臉啊,如假包換,斯臧帝跟赫后的獨生女,我白塔的少公主,安心公主赫莉殿下!鼓掌!哦對,你們動不了手,可是我又不能放開你們,因為你們會拼命地。什么?問話大點聲。哦對,你們張不開嘴,可是我還是不能放開你們,因為你們會罵娘。問題不大,我們公主殿下來了,她會讀心哦。”塔姑莉還真是氣人的能手,但見她繪聲繪色、聲情并茂,歡脫的樣子活像一只蹦來蹦去的小麻雀。赫莉只覺若是自己處在那幫軍官的境地,一定被活活氣死了,現在卻只覺得好笑。
“不消殿下,就是老夫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們要問憑什么你跟公主殿下長得一模一樣。”他們早商量好了,若是從安德森·金的嘴里問不出什么索羅圖的消息來,那赫莉就只亮個相不開口,也給江海留下一個不解的謎團。
“我會易容啊!像吧?”塔姑莉一蹦三尺,湊到一個前排軍官面前,點點自己的臉蛋:“水潤光滑,一點也不燥,羨慕吧?不教你。”
“他們還想問平白無故送個公主上戰場來干什么。這個不消你回答,老夫說起來更有說服力。今日進攻的時間,進攻的地點,進攻的方式,全是安心公主殿下主持制定的。照老夫的意思,今日這指揮部里全都得死,一個不留,但是殿下讓你們去給索羅圖帶個話,別輕舉妄動,殿下在看著他。”
江海眾將聞言無不怒火中燒,想活劈了這莫名其妙蹦出來的三個人,順便問候下他們十八代祖宗,無奈被定的嚴嚴實實,什么也做不了,只把臉憋得通紅。怨不得他們,換成誰都會認為白塔是故意送一個美女出來羞辱他們。
所以還需要塔姑莉來加一劑猛料。
赫莉沖她招了招手,她就心領神會的把耳朵湊過去,微笑著大眼睛亂轉。而赫莉沖她耳語的時候,也瞪著大眼睛看向一個將軍,還輕輕抬手指了那個將軍一下。
聽完耳語,塔姑莉高興的蹦起來,指著那個將軍:“你小名李狗蛋,你老婆李曹氏給你生了三兒四女,現在大兒媳婦快生了,是個男孩,你要抱孫子了。都要當爺爺的人了還要娶小妾?為老不尊!我詛咒你一輩子跟她沒孩子!不信?”
李將軍沉悶的嚎叫起來,本來他是叫不出來的,但是那種痛不能忍。
就連鍛鐵都下意識的抖了下腿。
赫莉又招手,塔姑莉故技重施,這回換了個老謀士倒霉。但見塔姑莉蹦蹦跳跳的過去,指著那個老頭的鼻子:“你給后宮妃子洗過腳!是龍云帝賞給你的陳妃,怪你自己不爭氣,只能夜里喝她的洗腳水!你還整年的還不讓她穿衣服!噫!不抽你了。”
第三次是個年輕將軍。
“你爸爸是龍云帝!天啊,這還是小皇子,要是你爹不戴綠帽子本座就把你搬回去了。現在怎么辦?殺他們滅口吧?可是本座不幫你。”塔姑莉傲嬌的扭過頭去,心道赫莉姐這個料爆的實在是太狠了,皇帝的私生子?這將軍這輩子算毀了。
之后又點了五六個,也不全是倒霉的。
“好啦好啦,別緊張了。我們安心公主殿下料事如神你們已經知道了,可是你們的索羅圖都督什么樣我們還一無所知,這樣豈不是不太公平?說點吧。”塔姑莉又湊到一位俊美公子身邊,邊挑眉毛邊戳他,一副故意撩人的樣子。只有那公子暗暗叫苦,因為這個末女一戳就是一個血窟窿啊!
“啊?殿下你叫我啊?”塔姑莉又湊過去,聽了兩句后就撅起嘴:“不回去,還沒玩夠。”
赫莉拉了拉她的袖管,像是在哄她。
“那你自己說,本姑娘累了。”塔姑莉抬手,控制著兵刃氣牢籠懸在自己身后,雙腳離地,一副要飄走的樣子。
赫莉搖了搖頭,也轉身朝向門外,背著手,終于開口:“你們的索羅圖都督若是不會武技,大可來找塔姑莉姑娘教他,犯不著夜夜里打沙袋。”
諸位可能奇怪,說赫莉是怎么知道這些的。正是夢中,她的夢并不局限于白塔境內,而是整個驄陽界都能夢到。今日見了這些被定住的將軍,果然又有大量記憶浮現,正好說出來震懾江海。至于說索羅圖,真人雖沒簡單,但是在指揮部的墻上并排掛著兩幅畫像,一個是龍云帝,另一個陰鷙的老頭想必就是大都督索羅圖了,正好跟夜里那個打沙袋的身影對上。
卻說塔姑莉盡情玩鬧了一番,只覺得神清氣爽,下意識愉快的深呼吸一下,被滿口的血腥氣嗆醒了,才想起正事來,自言自語道:“也不知瑜昶姐姐怎么樣了。”說著便把兵刃氣放出去,尋思先看上一看。
赫莉轉身時就聰明的閉上了眼,站直了就等著塔姑莉運功再把自己搬回去,怎知站了幾秒,兵刃氣的托舉感沒有過來,反倒塔姑莉的哭聲傳了過來。她知道雖然剛把洗腸、爆蛋之類的惡心事做了一遍,但是塔姑莉本身就是個古靈精怪的姑娘,這些事做也就做了,只要不殺人就一點心理壓力都不會有,怎么樂顛顛的出來,一下子就哭了?當下心中甚是奇怪,也顧不上什么“不能看”了,睜開眼,便見塔姑莉面如土色,淚流不止。
“怎么了?”鍛鐵亦十分驚訝,他沒有閉眼,自比赫莉先發覺塔姑莉神情不對,發問也早一步。

晟式嘆
這章也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