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村,到了盛夏,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便開了,龍形田里的馬鞭草團團簇簇,形狀像是蒲公英,淺紫色的花瓣里有蟲類聳動。
碧綠色稻田一望無際。
艾笑睡到六點,就被院子里的雞叫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推開窗戶。
外面是霧蒙蒙的陰雨天,石板磚上青苔遍布,院子里那棵石榴樹被壓彎了腰。
她穿著短褲背心下了床,脆聲喊:“姜女士。”
一位穿著麻布墨藍色短衫的老人從廚房里探出頭,“笑笑,醒了?”
她剪著齊耳短發,發色烏黑,衣著干凈講究,整個人精神奕奕,氣色非常好。
是她的外婆。
一個心態年輕充滿活力,喜歡少女粉,喜歡毛絨玩具,喜歡化妝的小老太太。
艾笑應了一聲,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在屋檐下,她瞅著那鐵籠子里的四腳獸,有些被吵醒后的煩躁,
“那雞實在是太吵啦,姜女士,要不把她給我殺了煲湯喝好了?”
廚房里出來外婆好笑的聲音,“哪有大早上喝雞湯的,等著啊,外婆再給你弄芡粉餃,一會就熟了。”
“好。”
她同那四腳獸大眼瞪小眼一會,廊上那只奶牛貓優雅的走了過來,先是伸了個懶腰,然后過來討好似的蹭了蹭她的褲腿。
“小可。”她被它軟萌的模樣弄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將它抱起來拿臉蹭了蹭它的鼻子,“是不是餓了?走,姐姐帶你去吃貓糧嘍。”
飯桌上,姜女士心疼她,多給她盛了幾個粉餃,“快多吃點,你看你瘦的,中午外婆給你做魚。”
艾笑咬了一口粉餃,里面是滿滿的蝦仁,“嗯,我會都吃完的。”
“這次成績出來了嗎?”
這可真是扎心的問句。
“出來了,年紀第二。”
姜女士樂呵呵的,“真是不錯,雯珺當年學習就不錯,你這是隨了你媽媽,成績好,以后考個好大學。”
艾笑沒抬頭。
外婆突然間嘆了口氣,“只可惜,你母親她福薄,看不到你長大。”
“姜女士。”艾笑突然覺得碗里的芡粉餃索然無味,忍不住提醒她,“過兩天,我同學過來,您別提我媽媽。”
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許雯珺是她的媽媽。
起碼,施椋川不能知道。
姜女士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笑笑,當年的事情,其實……”
“外婆。”艾笑抬眼,沒什么表情,“別說了。”
有些人,只能自己偷摸放在心中懷念。
姜女士也扯開了話題:“你那個同學什么時候來,我去給她收拾房間。”
“他去米蘭了,應該就是這兩天回來,一會我打電話問問他。”艾笑說,“我舅舅今天是不是要去鎮子里面啊?”
“對,你表姐今天回來,還有心如姨家的段楚楚,好像還有誰家的,都在車站,你舅舅應該是一塊將她們接回來。”
“哦。”本來還說讓舅舅捎他們一程,但是有段楚楚,就算了吧。
那個段楚楚呀,比她大三歲,今年大二,超級喜歡和人攀比。艾笑總感覺兩個人上輩子有仇,要不怎么段楚楚每次看見她,都要問東問西,然后在將自己損的一文不值。
段楚楚其實家里條件不算錯,家里新翻修了房子,還在鎮上買了房,她長的偏韓范,五官小巧,身材還很好,自小就會穿衣打扮。
艾笑也覺得她很好看,很洋氣。
可偏偏就是這么個穿塊破布都好看的,很多地方都很優秀的姑娘,卻也會嫉妒艾笑的成績好,腿又長又直。
她給艾笑的感覺就是,我必須哪都比你優秀,你必須哪哪都比我差,否則我就不開心,我不開心,也不讓輕易放過你。
她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點開那個小綠標,翻出她和施椋川的聊天記錄。
其實,因為某些原因,艾笑有些悲傷和郁悶,這兩天都沒怎么好好的理他。
通常都是他發了好幾條消息,她才會不冷不淡的回復他一個簡短的嗯。
他也變得突然間好脾氣起來,不在乎她的冷漠,繼續跟她分享在米蘭的趣事。
銀湖別墅,施椋川裹著浴巾出來,黑發細碎濕漉,他擦著水珠,忍不住翻了下手機。
屏幕空白,沒有新消息。
他嘖了一聲,將手機丟了回去。
他還沒走到客廳,就聽見陸承懷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尖叫。
“徐航,你個挨千刀的,你躲草叢陰老子!”陸承懷扔了手機,隨手拎起靠枕掄過去,“奸詐小人!讓你陰老子!!!”
徐航也拎了一個回架,口中振振有詞,“兵不厭詐!”
“我讓你兵不厭詐,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做死到臨頭!”
施椋川冷漠的從他們越過,徑直走進了廚房。
等他喝完水出來,那兩人依舊爭得臉紅脖子粗,當仁不讓準備用柔軟的比豆腐還沒攻擊力的枕頭掄死對方。
他在小沙發上坐下,安靜的盯著看了一會,眼見兩人有沒完沒了沒有的趨勢,他終于出聲,“有完沒完。”
他的聲音淹沒在兩人的戰爭里。
十五分鐘后,兩人氣喘吁吁的停下。
徐航口干舌燥,“休戰!我先去喝口水。”
“同意,幫我拿一瓶。”
陸承懷歪倒在沙發上如一攤爛泥,忽然像是想起來什么,“阿川,你實話告訴我,你去米蘭不是為了集訓吧?”
他來了精神,“你是不是搞到了什么高科技作弊武器?”越說越覺得可能性極大,兩眼開始放光,“我說,你可不能自己藏起來用,好東西大家分享啊,你都不知道,老陳把成績發送到我爸手機上,他差點沒把我的骨頭……”
施椋川偏頭,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他慢條斯理的開口,拖腔帶調的像是在炫耀,“抱歉,靠的是真才實學呢。”
……
徐航從廚房出來,扔給陸承懷一瓶水,他在施椋川對面坐下,“你這次怎么突然有興趣參加考試了?”
記得上學期他問他要不要去,他是怎么回答的來著。
哦,對。
他當時正在打桌球,高桿一桿進洞,臺球室一陣叫好聲。
聽見自己問他,施椋川懶懶的掀了掀眼皮,似乎是在怪他打擾了他的興致,滿臉的桀驁不耐煩。
“考他娘的什么東西。”
嗯,對!
少年支頤,沒搭理他,想起艾笑的態度,他漸漸品嘗出味兒來,三言兩語說清楚,又問,“你說,為什么我按照她說的,來參加考試,還考了第一,她卻不高興?”
徐航說:“你把人家第一名的風頭都給搶了,人家會高興才怪呢。”
陸承懷接著說:“聽說之前在初中,包括上學期,艾笑都是第一,這個位子無人撼動,冷不防被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給搶了,人家能不生氣嗎?”
少年面無表情。
徐航給他出主意,“女孩子嘛,哄哄就行,你約她出來,給她買禮物,請她吃你們家那法國廚子做的大餐,再去挑兩個包,俗話說,包治百病嘛。”
陸承懷聽得不得勁,“她氣就氣白,這一套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艾笑是你女朋友呢。”
川川都沒這么哄過他呢!
徐航:“……這個傻子。”
施椋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好像是還沒告訴過你們。”
陸承懷被他神色弄得一怔,突然間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要說什么?”
少年站起身,慢吞吞的伸了個懶腰,頭發已經完全干了,有些長稍稍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帶著嘲笑,甚至從他眉眼深處泛出些許同情的意味,“單身狗的生活不太好過。”
他慢條斯理的丟下幾個字,實打實的炫耀得意,
“所以,我奔向光明了。”

蘿梔兒
季羨林先生的的日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