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踞在大地上的陳留城,隱在夜幕中,如同一頭巨獸,當空一輪淡淡彎月,旁邊懸著幾顆暗淡的星辰。陳留城的城墻之上,駐守的士兵們,渾渾噩噩地打著瞌睡,長戈戰刀散落在地上,居然還有一名士兵,趴在冰涼的石磚上,口中流著涎水,囈語道:“謀一個好反,博一個富貴!”
對于此人的夢話,一眾士兵全然不當一回事,因為張邈要反的消息,在兩個時辰前終于傳開了,駐守士兵親眼看到陳留太守張邈,攜著一青衣文士走進虎狼大營。
不過,這不關他們這些底層兵卒的事,跟著誰都是吃餉,干嘛非得為他曹操賣命,管他州牧是姓曹還是姓呂,只要糧餉照發,他們自然不會鬧事,君不見為了迎接呂溫侯,張太守特意下命令,今日兵卒們不用守城,可以盡情地開懷暢飲。
上千根火把插在城垛上,在城頭盡情地燃燒著,將陳留城照的通明,猶如白晝,家家戶戶門前懸掛著紅燈籠,這是張超的主意,說是看著喜慶,張邈也就準允了。
正當駐兵們將要陷入昏睡中時,突然,城外傳來了雷鳴的馬蹄聲、整齊的步伐聲,以及盔甲摩擦聲。抱著酒壇子的城門兵驚醒,大舌頭道:“敵...敵襲!”
啪!他身邊的同伴兜頭扇了他一巴掌,含糊道:“不...,不要命了...哪有敵襲!”
城門兵似乎被同伴一巴掌扇清醒了,睜開醉眼看去,只見戰馬奔騰,戰甲如霜,三千混編的鐵騎如同出籠猛虎,為首一人九尺有余,器宇軒昂,束發金冠,披西蜀錦緞戰袍,擐唐猊鎧甲,手執一桿方天戟,胯下一匹赤兔馬,威風凜凜,人如冠玉馬如龍。
“奉先請看,前面便是陳留城,我令駐兵,城門大開、張燈結彩,等著奉先入主兗州呢!”張邈落后呂布兩個馬頭,頗為拘謹地說道。
呂布縱馬挺戟,大喝一聲道:“眾將士們,隨我入城!”呂布身后三千鐵騎呼嘯而出,如同離弦之箭,沖向陳留城。
張邈干笑道:“奉先真乃奇人也,無守之城,也要沖殺一番!”現在正是討好新主公的好機會,張邈正要拍馬去追呂奉先,被一旁的青衣文士攔下。
陳宮的目光追著那道英武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輕笑道:“呂奉先是鋒銳的戰矛,鏗鏘戰血,我們兵不血刃的讓他得到一座城,他反而不高興。”
“這...”張邈拽著馬韁,神情尷尬地說道,“那...那該怎么辦,要不我安排一隊兵卒,做些抵抗?”
陳宮淡笑道:“這倒不必,我就是讓他憋著火呢,有他燃燒的機會!”陳宮的目光盯著北方。
“公臺...你說的是東郡嗎?”張邈若有所思。
任由呂布帶著騎兵馳騁沖鋒,陳宮、張邈落在后面,信馬由韁。
“孟卓,你后悔嗎?”陳宮目不斜視,似在問張邈,又像是在自問。
曹操的至交好友張邈,回答的倒是干脆:“某做事從不后悔!”張邈揚起馬鞭,抽一下坐騎,朝呂布追了過去。
陳宮眸中閃過一抹狠厲,某做事也從不后悔!
戰馬嘶鳴,鐵戈如林!城門兵那見過這種陣仗,如同一根朽木般杵在那里,幸好他的同伴頗為機靈,死命將他拖開,才避免了被戰馬踏為肉泥的下場。
時至深夜,一名素衣婢女,坐在長滿青苔的臺階上,神色憂慮。溫侯呂布已經下了命令,今日若是他的獨女還不回來,便將這名小婢賞給西涼兵,這可把小婢女嚇壞了,路人皆知西涼兵殘暴無比,落在他們手中難逃性命,雖然她的主子常說,溫侯呂布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但是溫侯這份溫柔怎會垂青給她這小婢女!
正當小婢女想的入神之際,一只雪白的柔荑,敲上小婢女不甚光潔的額頭,小婢女從愁思中清醒過來
小婢女陡然間站起來,淚水打濕了眼眶,小嘴嘟翹著:“小...你終于回來了。”
來者正是離家出走多日的呂玲綺,她將長戟豎到門柱上,單手叉著小蠻腰,將小婢女攬在懷中,輕輕拍后者的背,十分有擔當的說道:“翎兒,誰欺負你了,告訴老大,看我不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小婢女唯恐自己的淚水,弄臟主人的衣服,趕忙低下頭,只顧著低聲啜泣,默然不語。
呂玲綺眉關深鎖,一雙如玉湖般的眸子里,散發出無奈之意,膚如白雪的臉龐上,先是如同臘月寒梅,冷的刺骨,后如和煦春風,暖的讓人心憐。
呂玲綺放開翎兒,歉意道:“肯定是大人為難你了,可是我打不過他...”
翎兒小臉煞白,趕忙拭去眼淚,驚慌失措地說道:“呂侯爺,他沒有為難我,我...太久沒有見老大,太想你了...”
呂玲綺臉上綻開一抹笑,捏了捏翎兒的鼻子,轉身去給她的馬兒喂草料去了,這件事本該是下人的活,但是呂玲綺的坐騎認主,除了呂玲綺能接近,其他人若是想接近它,要小心它尥蹶子。
翎兒站的遠遠的,關切地說道:“老大,你回來的消息,呂侯爺知道嗎?”
呂玲綺頭也不回地道:“放心吧,我已經拜見過大人、庶母了。”
翎兒此時才放下心來,語調也活潑起來:“老大,你...以后別走了。”
呂玲綺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道:“那不行,我才不要悶在家中呢,我還要想辦法破解那烏龜陣呢。”
“烏龜陣?”翎兒皺眉想了一會,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老大,你這次出去,有沒有遇到什么新奇的事?”
“當然有!”呂玲綺銀牙輕咬,“我遇到一個小糊涂蟲,我向他發起挑戰,誰知道他想都沒想的拒絕了,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的人。”
翎兒若有所思道:“這小糊涂蟲有名字嗎?”
“有啊,姓小名糊涂蟲!”呂玲綺沒好氣地說道。
翎兒嗤笑道:“哪有人叫這樣的名字。”
呂玲綺輕拍拍手,伸一個懶腰,打著哈欠道:“管他姓小,還是姓大呢,我這會困得不行了。”
翎兒伺候呂玲綺沐浴更衣暫且不說。
陳留太守府中,燈火通明,舉行著慶功宴。溫侯呂布卸去戰甲,身著藏青色錦衣,得體的衣衫,讓他的身軀顯得更加挺拔。
呂布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冷冷地說道:“陳先生,按照你的謀略,我們下一步該攻取何地?”
“等!”陳宮飲盡一杯酒,把玩著那不離手的黑色棋子,“呂將軍,可會下棋?”
呂布冷哼道:“我是武人,不懂你們這些文人的風情雅趣。”
“對于揮舞方天戟的手來說,這棋子確實不值得一提。”陳宮似乎有意地在吊呂布的胃口,“呂將軍,如若沒有其他事,鄙人就先告退了。”
“先生請便!”呂布盯著那青衣文士消失在夜色中,至于張邈早就找借口離開了,而上下亂竄撈功勞的王楷,被許下太守之位后,也歡喜地離開了,此時大廳中的人,都是呂布的心腹愛將。
呂布搖晃著酒杯,杯中的酒液映出一張憤憤的臉,眸底蘊含著無盡的怒火,喃喃自語道:“別以為有獻城之功,我呂奉先就會把你捧在手心。”
鐺!銀制杯盞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張遼身穿一領絳色團花戰袍,撩開下擺,上前一步道:“溫侯,那陳先生...”
“文遠,我累了!”呂布站起來,手按佩劍,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溫侯...”張遼剩下的話還未說出,便被高順攔了下來。